12、十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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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坐你旁边吗”

墨熄的指尖微颤,琉璃盏里的酒差点没洒出。

他如在梦里般转头,看到的人却不是顾茫自然不会是顾茫,回过神来的墨熄几乎是在心底嗤笑,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

说话的人是个面容清瘦的青衣男子,因为腿脚不便,坐在木头轮椅上,肩上披着素色寒衣,膝头盖着一条淡青薄毯。露台旁低垂的桐花飘落,歇在他的毯子上,他也不去拂落,花瓣被风吹跑了呢,他也不去挽留,好像怎样他都无所谓似的。这男人的气质很淡,这种淡说不出来是因为他内敛的性情,还是因为他的身子骨太弱。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江夜雪。

墨熄几乎是立刻把他和回忆里的人对上了号。

这个人是他在文中的故友,也是岳辰晴的兄长,不过江夜雪但因执意与罪臣之女完婚,早已被驱出了岳家,他后来在修真学宫谋了个教习长老之位,明明曾是那么厉害的角色,那么高贵的出身,如今却过得清苦非常。

岳辰晴也并不认他。

月色下,江夜雪那张清癯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痕“羲和君。”

墨熄站直了身子点了点头“清旭长老。”

江夜雪笑道“里头太吵了,我猜到你受不了,一定会来台上吹风,果然没有错。”

虽然禁书中,他们俩在学宫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但是作为墨熄其实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江夜雪本尊。

墨熄道“你要找我,传人带个话就好了,何必自己亲自出来。你腿上的伤见不得风寒,我带你回去。”

“没事,已经很久不疼了。”江夜雪道,“我来是想谢谢你。辰晴年岁小,又贪玩不懂事,这两年多亏你照顾他。”

江夜雪被逐出宅邸的时候,岳辰晴还小,后来长大了,他说小时候的事他都记不太清了。这二人的关系如今很是可叹,岳辰晴受父亲影响,从来瞧不起这个寒蝉蝼蚁般卑微的哥哥,但江夜雪却顾念兄弟之情,一直默默挂念着他。

墨熄沉默一会儿,说道“令弟年轻,贪玩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在外两年,其实他长进不少。

江夜雪温柔笑道“是么他没给你添乱吗”

“”

想到岳辰晴那胡天胡地的德性,墨熄就一阵头疼,但见江夜雪那清弱却关切的模样,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只道“一点而已,还是帮的忙多。”

江夜雪叹着点了点头“好,那就好。”

静了片刻,江夜雪道“羲和君离境已久,想必帝都发生的很多事,都还不清楚。”

他是很善解人意的。

“殿内太吵,我也一时半会儿不想回去。若是羲和君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就是了。”江夜雪道,“言无不尽。”

“也没什么特别想知道的。”墨熄转头看向帝都一片月,万户落星辰,“我在城里并无亲朋。”

江夜雪看着他,不急,温沉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墨熄轻咳一声,果然开始问了“你这些年,都还好”

“挺好。”

“君上呢”

“他好。”

“梦泽公主呢”

“也好。”

“修真学宫”

“不错。”

墨熄“”

江夜雪眼睛里却流转着一些深浅不定的色泽,墨熄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好像江夜雪知道这些都不是他想问的重点,所以回答的也并不那么认真。

“还有想知道的吗”

“没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墨熄把杯盏里的最后一点残酒喝掉,望着璀璨夜色,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顾茫呢他怎么样。”

江夜雪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叹息“唉,你终于问他了啊”。这回居然不是两三个字只回答好不好了,江夜雪斟酌了良久,说道“他的近况抱歉,我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不清楚具体。但是应当不太好。”

墨熄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问“什么地方”

江夜雪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个反应,微微睁大眼睛,也愣住了“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江夜雪“”

两人都没再说话。大殿内忽地爆发出一阵热闹欢笑,窗栅之间投射着醉酒的男男女女,人影重叠凌乱。

墨熄蓦地反应过来,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不会是被送去了”

“他在落梅别苑已经两年了。

辰晴没有跟你说”江夜雪顿了顿,说道,“那是望舒君的地方,而你知道的,望舒君恨他。”

落梅别苑那是

设定本提示音青楼啊。

不用它说,他也已从和江夜雪的言谈中猜到了。

墨熄哑然。

自从融魂后,墨熄就设想过很多顾茫会得到的下场。

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等待顾茫的刑罚究竟是什么,他设想过,如果顾茫被关在天牢里,他可能会过去看两眼,然后冷嘲热讽地说上几句。如果顾茫成了个废人,他也不会去同情他,或许还会给他使点绊子。

他们之间就算曾经有过什么柔软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恨意也已积得太深,再也无法和解了。

在现实的世界里,墨熄最后见到的顾茫是躺在抢救台上被推进手术室里的,红灯亮起,就像他手上衣上沾着的顾茫的血。

那是他最后与顾茫不曾争吵的离别。

墨熄的想象力很匮乏,他只能从现实照进虚幻,所以他唯一想过自己能和他心平气和地喝上一壶酒的情形,便是类似的,在墓地里,顾茫躺在里面,他站在外面,他或许还会向从前那样对他说说话,在青石墓碑前搁上一束灵力化成的红芍花。

可是从很久以前,顾茫这个人就擅长给墨熄带来各种各样的意外。墨熄没有想到就连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落梅别苑。

墨熄心中煎熬着这四个字,他把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地想,试图从里头熬出一星半点的快慰来。

可是到最后他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做徒劳之举,他并没有能够从中汲取到任何的痛快,相反的,他觉得很恶心,很愤怒。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恶心和愤怒,恶有恶报这难道不应该大快人心

“羲和君,你没事吧”

“”墨熄手肘撑在雕栏上,他想屈一屈手指,可却麻僵得厉害。他转头看向江夜雪的五官,却觉得说不出的模糊。

眼前阵阵晕眩,胃里阵阵痉挛。

顾茫,被送到了落梅别苑。

已经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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