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对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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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在暖罩内地毯上的报纸,也有一份一模一样的,正躺在公主府另一端的桌面上。

一只手抚过头版,铅印的黑字弄脏了他鸭卵青色的斗袖,屋内没妆点古玩锦绣,到处是楠木暗紫的色泽,像一口老漆棺材。窗子开着,外头雪风吹的屋里八角宫灯的龙须穗子乱打。

外头奴仆偷偷从窗子里瞧世子爷,只瞧见发髻乌亮扣着黑带,而起鬓边一点孩子气的绒发随风舞。

世子爷是个活泛、灵巧又暖喜的人,却总在这气魄恢弘的府里,像外人使得尴尬且拘谨的呆着。

前些年公主不常来住的时候,他还有几分在自己小院里玩东玩西的快活,或者跟驸马爷出去走街串巷的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世子爷就爹娘两边都不沾,活得孤零零一个了。

一位仆从从院那头揣着袖子快跑过来,进屋就跪,小声道:“真是韶小爷来了。”

宝膺合上报纸,起身出门,道:“都别跟着我。”

世子爷往桥廊过去,公主常与人会面的高堂,四面院墙高似围楼,在公主府也跟原地拔起的似的,他对这地儿熟悉,以前公主不住的时候,他跟爹在这里拍球滚陀螺,玩的高顶宽堂里全是他的笑声。

从一间不起眼的小门推开门进去后,宝膺发现本来熟悉的路竟然锁了门。

果然娘回来了,周围都小心起来了。

他熟稔的从衣袋中拿出一连把的小钥匙,打开门,往里几条回廊,能穿过三五个紧锁的隔间,他才到了跟主堂只有一墙之隔的屋子里去。

屋内昏暗,高丽纸的窗子染出一片仅有的明黄,这里紧靠着草原帐篷大小的暖罩油布,他找到自己曾坐过很多次的软垫圈椅,静静的坐了下去。

公主的声音传进静谧的屋中。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韶星津似乎摇了摇头:“我还没有跟父亲通信过,来不及与他商议了。”

梁栩略显嘲讽的笑了:“你能做得了这样的主?”

韶星津声音坚定:“既然是我南下来了,便能决定。其实公主也知道,如果是我父亲,十有八九也会这么选择。咱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被推到明面上,都最后会牵连到皇帝。这事儿,必须,也只能由既跟咱们有些关联,也可以摘得清的外人来担。”

梁栩不说话了。

宝膺猛的扶住了把手,睁开眼睛。

难道说的是——

梁栩吐气道:“他担不住吧。”

韶星津声音温煦:“都是南直隶按察司了,也不是什么小官,要硬套,怎么都能套的上。驸马跟他算得上熟悉吧,让驸马去办也会妥当些。”

公主笑起来:“驸马不可能的。”

空气安静下去,似乎三个人也在揣摩彼此的心思。

公主缓缓道:“我且问一句,那封折子是白旭宪透给你的?果然他也是存了点自保的心思啊。”

韶星津心里一怔。

折子?什么折子?

他心底茫然兜不住,但面上还是半颔首露出点笑意,不承认也不否认。

公主轻声笑起来,一点不妨事的就透了白旭宪的底儿:“他在京做官的时候,手底下救济过几家子,有些在你父亲府中做杂事,但也算有些大小本事,这折子是小皇帝没盖过章子的杂信,随手写的不当真。他在宫里不信人,叫韶家奴仆到宫门前后去送信,结果却没想到韶府里也大不可信了。”

她把白旭宪的底儿透了,就说明她确实也不想兜着白旭宪,怎么吃怎么用,就看下一步发展了。

但她也在明里暗里嘲讽韶家,自己家里漏的跟筛子似的,拿什么跟她斗。

韶星津却半点怒意没有,圆融笑道:“天底下但凡人多,就没什么可信的地儿。”给公主把话打回去了。

他心里也有谱了:应该是白旭宪通过人脉,拿到了韶骅与小皇帝的一些信件或折子,小皇帝既按捺不住性子,又有他爹似的爱落到笔头上的毛病,写的那书信里估计没多少问话,全是求安心的抱怨担忧。韶骅看过之后,估计一个不注意,就让书房里的下人给顺走了。

说白旭宪最会逢迎、最会织罗人脉,也没说错,人在金陵,能办得下这样的事。他混到今天,梁家姐弟爱用他,不是没原因。

说来言家跟公主贴上边,也是白旭宪从中使了点小把式的缘故。

这时候,肯把白旭宪割出去,都算公主果决了。

白旭宪是蛛网,这蛛网一头连着韶骅、一头连着公主,是既可以说没关系,又不能完全摘干净的人。事情大了,风往哪边吹,谁都能引火上身,但大家都做好自己的本分,公主就能让这火只烧在白旭宪身上。

白旭宪这弃子,都弃的千丝万缕,很有余地。

韶星津心里佩服。

韶星津:“这事要如何办?“

公主道:“需要些时日,先看倭人下一步要怎么做。皇帝应该会调派水师,直袭倭地北部。倭地中的官员和各司,必然也会在四岛彻查此事。倭人就算有些船只,可他们四岛上还总有家吧!”

韶星津其实觉得不妥,倭人因穷困,一向很疯,在倭地四岛上动作太大,不知道他们会发什么疯。

但他手伸不了那么长,真出了事儿也不是他承担,没有开口的道理,就只笑了笑道:“南直隶按察司中,他上官算得上我父亲的学生,该弄的文书,自然会配合公主一气儿弄好。”

公主点头,又细问了几句。

既然火都烧起来了,拿白旭宪上架烤,就不能让人抓了破绽,就必须给他压得实实的。

三人商议过了片刻,公主瞧了一眼角落里的西洋钟,觉得倦了,稍微别开脸几分,韶星津就明白,起身准备告退了。

只是他要告退之前,不咸不淡笑道:”公主压根也没给韶家断了牵连的机会,三年前我手头不小心将家父私印与诸多公文一丢,公主便拿到手给栽盆里了。现在,两家根儿都连在环渤船舶公司上来。只不过这牵连闹出来,咱两家谁都讨不了好,公主不愿意用就是了。”

熹庆公主忽然回过头脸来:“什么?”

韶星津以为是她的脾气,不爱听他软话里呲打的意思,可他还偏要笑意融融道:“倒也是,环渤船舶不过是牵上了咱们两家,白旭宪拿到的折子,是牵上了皇帝,这才是公主的意思。”

熹庆公主徐徐出了一口气,放下翘起的右腿,坐直了抬眼看他:”三年多前你丢了私印?你是说金陵起火的那一晚?”

韶星津觉得微妙又好笑,三年半以前,还是他爹的人放的火,还是公主的人追杀的他,丢了东西之后,都还是落在了梁栩手里。

梁栩却瞪大了眼睛,直看向公主。

公主垂下眼去,纤细的手指抚着腕子上白玉素镯,笑道:“那可巧了,我只当是韶家求好也求利,不知山云在我这儿拿了三年的分红,我从未克扣半分。”

韶星津也哑住。

这意思是……公主压根没拿到他三年前丢的私印。

是一个外人顶着韶家的名号,入股了公主最利厚的产业!然后恬不知耻的蒙混到了几大股东的位置上!

公主和他眼底都是一样的惊与恼。

韶星津脑子里有一个不敢想的答案:白二小姐或者白旭宪?

不知道为何,明明白旭宪更有这个可能性,他却觉得更像是白二小姐。

那玫瑰香膏的气味,那果决夺走的手……

很巧,另一位脑袋里也是这么想的。

梁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白二小姐给恫住了,从豪厄尔的事儿之后,但凡有点背地里有隐情的风吹草动,他总觉得跟她有关。

他觉得自己脑袋里,好像也要抓住些线索了。

豪厄尔,茶业,生意。不知山云,入股,三年前金陵暴|动。

她十几岁,就能跟遛猫逗狗似的,把这些事儿拢在一起,公主都被她给遛了?

白二小姐是只在书院里闲读书的小姑娘,还是背后在许多环节都操盘过参与过的……高人?

韶星津不知道为何和梁栩对上了目光,好像确认了眼神,各也不知道能开口说什么。

要真在公主面前提及白二小姐,真就像是两个斗法的武林高手重伤倒地,非说是隔壁小孩拿弹弓把他俩护心甲打碎了——说了也没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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