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相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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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篝火越烧越大了。

每一节木柴都在燃烧,呈现出暗红的炭色,照亮大半辆马车,热浪扭曲了空气,马车的横梁跟着一起隐隐约约地扭曲。

热烈的,熊熊的。

温暖了冬日的雪。

洁白如云絮的枕面被压皱,沾上重绛碾磨制成的口脂,又被松散的云鬓覆盖。仇薄灯自散满枕席的黑发中仰起脸,不需要火光,脸颊便泛起一层胭脂般的瑰红。耳边的孔雀石坠落在脖颈上,小小一点,华丽的浓碧。

他环住师巫洛的背,想要起身,忽然又向后跌落去。师巫洛伸出一只手,撑在他头顶,不让他撞上隔板。

命鳞和朱泪不知何时又浮了出来。

一片绯砂缀在眼角。

师巫洛低头去吻那一颗朱泪,那一颗他无意中亲手点上的嫣红朱泪……仿佛冥冥之中,早已经预兆了,有一日,这个人会因他而眼波迷离,会因他而眼尾染泪。

不是悲意,是欢愉。

夜渐深。

孤月爬过了山脊,高高地悬在寂寥的天空上,正对杻阳山的星辰闪烁了两下,被忽然聚拢的乌云掩盖了。南来的风在大地上流转,黑色的瘴雾在群象的山岭之间汹涌聚散。在更远更远的清洲,有一队人马抵达枎城。

露水起了。

…………………………

远远传来守夜的人敲打梆子驱逐野兽的声音。

车厢外的篝火似灭未灭,暗红的炭随着夜风忽明忽暗,深更的凉意即将带走最后一点余温。车厢内的明烛也快燃尽了,一小点豆大的火浮在青铜盏的残蜡上。

被褥新换了。

烟罗衾下,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少年人的身形藏在成年男子的怀里刚刚好,够一个人护住另一个人,也够一人温暖另一个人。

仇薄灯疲惫地阖眼,仿佛睡着了。

师巫洛垂眼看他面颊上久久未退的薄红,片刻,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不留痕迹地摸了摸他的脉搏……这个世上,唯有师巫洛最清楚仇薄灯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像枎城的神枎。

神枎千年化一瞬的绚烂。

他用数不尽的千年万年,换一刹的拔剑。

每一次爆发,都将他往崩溃的边沿又推进一步。

可他又那么固执地中止换命的仪式。

不仅中止了,还彻底地拒绝了。

师巫洛一直都知道,仇薄灯心里藏着一个虚世。他用那个虚世来封印住那些业障和过往。但在遇到月母之后,那个虚世走到了破碎的边缘……可他太擅长伪装和掩盖自己了,一直到荷塘那天晚上,才流露出一丝异样。

那是不自觉的求救。

师巫洛轻轻闭了闭眼。

……要赶到朝城。

要去那里,取回一样属于他的东西。

角落的烛火跳动一下,彻底烧尽了,车厢顿时暗了下来。师巫洛想要起身,去更换蜡烛,却被仇薄灯又拽下了。

“让它烧尽就好了。”

仇薄灯带点鼻音,懒倦地道。

“好。”

仇薄灯原先只是昏沉,半睡半醒,此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又睁开了眼。

他侧过身,伸手在师巫洛的脊背上摸索着。不久,在肩胛骨稍微旁侧一点的地方,他找到了那一道曾经贯穿心脏的伤痕……在过往的某一刻,这个越千万为他而来的人,差点不知何时,就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师巫洛拉下仇薄灯的手,扯高滑下衾被,盖住他因为动作露在外边的肩膀。

“不要再受伤了。”

仇薄灯手臂在被子下环住他劲瘦的腰,抬头在昏暗中看他。

师巫洛没说话,低头吻他,碾磨尽了唇瓣上最后一点重绛脂,然而哪怕没有胭脂,他的唇也已经格外瑰艳嫣然。

“不要再受伤了。”

仇薄灯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靡丽的沙哑

“好。”

“也不要让我一个人待着。”

“好。”

仇薄灯向下缩了一点,枕着师巫洛的手臂,困意慢慢地涌了上来,却还要听近在咫尺的呼吸,确认陪他的人在不在。

一个人的时候,他要读鼓点欢喜的游记,要想象世上某个地方的人们热热闹闹,要时不时搞出点动静,要唱歌给自己听,假装这样世界就没那么空,没那么让人害怕……根深蒂固的害怕。

怕一个人待着。

怕在死寂和孤独中溺亡,怕求救也没有人听见。

“别怕。”

有人拥住他。

“不会走。”

仇薄灯无声地笑起来。

远远地传来守夜的人轮换时低声的交谈。

他们不是在无人的荷塘,是在一架马车一个小小家庭的走荒队伍中。白日里是私奔的年轻伴侣,夜晚中就该缠绵依偎在一起。

要相爱。

要互相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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