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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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木的椁。

        楠木的棺。

        防腐杀菌的棺液。

        密闭防潮的空间。

        尽管一切都尽善尽美,那具身体却还是在日复一日的残败。

        像支无法阻止其生长直至凋谢破碎的植物。

        无尽的养分都拦不住它走向衰亡的命运。

        三年后。

        躺在蓄水池里的躯壳已经满身疮痍。

        皮肉尽碎,血管枯败,露着森森白骨,眼眶里仿佛深渊的黑色浓郁的好像蔓延到了全身。

        在他不远处,转动着一个唱片机。

        唱针读取着黑胶唱片上的模拟信号,轻缓的钢琴音愉悦的飘荡在空气里,好像在优雅的表演,但观众只有一具无知无觉的骷髅。

        门“咔嚓”响了一声。

        闻观有些疲惫的从楼梯上下来,声音里更是藏着倦意的嘶哑,“祈无病,今天老师来找我了,拉着我说了半天,就回来晚了。”他边走边拿出一个药盒往嘴里倒药丸,“他说我精神状态不太好,让我好好吃药,休息一段时间。”

        他把外套脱下来挂在墙上,走到唱片机旁随手换了个歌。

        旋律浪漫,声线迷人,是在讲述爱情。

        “还记得这首么?以前你的酒吧里经常放它,我听的都会唱了。”闻观跟着轻哼,从未唱过歌的他竟然没跑调,但音还是哑的,“I‘llneverletyougo,WhyBecauseIloveyou,I’llalwaysloveyouso……”

        他哼唱着坐在棺池旁的沙发床上,拿起那具人形的手,用毛巾在森白的指节间擦拭,语气和平时一般冷静,“你又瘦了。”

        唱片机里,男人温暖的声调忽地转为仿佛女人般柔情似水的假声,好像在独自一人徜徉在虚幻的浪漫里。

        “祈无病,你还记得季潮吗?之前在诊所帮我看门儿那个。”闻观自顾自的说着,“他父亲当时把他接了回去,说要让他学着做一个正常人。”

        闻观顿了顿,“正常人和病人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声音还在唱着“Nobrokenheartsforus”,婉转又多情。

        “季潮尝试自杀很多次,他父亲说,他只是想博得关注而已,他的儿子是不会想死的。他不缺钱财,不缺衣物,不缺朋友,父母也都建在,怎么可能会抑郁呢。”

        闻观语气淡淡的,擦了左手擦右手,“世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评判,骄傲又自大,觉得看透了一切。把病了的人当成戏子,把自己当成看客。其实呢,他们的身份早就互换了。”

        “正常人戏如人生,精神得了病的人,才是路过世界被迫驻足的真正看客。”

        骷髅依旧没有回应。

        闻观和平时一样,略微停顿侧耳,似乎还在期待会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唱片机里的唱盘重复不停的旋转着。

        为了驱散这地下室里的孤寂,唱片机就这样又转了三年。

        闻观的精神状态已经越发的差。

        每晚入睡都要靠强力的药物,因为吃的过多,他已经产生了免疫力。

        他时常在那具身体旁边枯坐一夜,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像冰一样的骨骼。

        闻观发现,自己的记忆力也开始出现问题。

        他的大脑神经迟钝又麻木,治疗病人的工作早早就停止了。

        他却闲不下来,也不去诊断病情,每天都在疯狂的寻找更好的保存尸骨的方法。

        但记忆消退的问题实在太严重,他开始把每天都会记录的账目换成细琐的日常。

        连今天要买什么都要提前记好。

        他最害怕的是忘记所有过去的回忆。

        害怕忘记那个最重要的人。

        于是他每日每夜的去想那些过往的细节,清楚的写在纸上。

        每天早上起床都要看一遍,读一遍。

        这一天。

        闻观接到一个消息。

        季潮自杀了。

        他好像在证明,证明自己真的生病了,没有欺骗别人,他是真的活累了。

        他用生命堵住了别人的嘴,用生命证明了自己对生命的厌恶。

        那个喜欢滑板喜欢装酷的少年,就这么死了。

        闻观没有去参加他的葬礼。

        只是安静的坐在地下室,拼命回忆着破旧泛黄的画面。

        “我记得,季潮的滑板就是你送给他的,啊不,不能是送,你问他要了两倍的价儿吧?”闻观停顿了一下,“具体的忘了,你应该坑他不少钱。”

        他接着说,“季潮本来是不愿意接受治疗的,警惕性很强,什么都不愿意说。后来他告诉我,是你刺激了他,你说,每个人都有伤口,深的,浅的,能愈合的和不能愈合的。就算不想去医院里包扎,也得贴个创可贴做做样子。”

        “我想了很久都没明白,你这通道理是怎么刺激到他的。”闻观再次侧耳过去,“能不能告诉我?”

        骷髅的头僵硬的靠着他。

        闻观接着絮叨。

        “祈无病,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吗?”他扯了扯嘴角,“你一定会说,是那次大马路上送老太太吧。”

        他自己“嗯”了一声,“就当那是第一次见吧。”

        记录。

        那天,晴,19摄氏度。

        我找了一位老婆婆,她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我求了她很久,起初她并不答应,也可能是看在我很真诚的份儿上,终于同意帮我这个忙。

        我预谋了一场偶遇。

        在你经常出现的路口,我第一次鼓足勇气,站到了你的身边,和你一起等绿色的灯。

        那天的红黄绿好像突然变成了彩虹。

        漂亮的让我以为是在梦境里。

        过马路的时候,你样子很困倦,眼神却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我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仍竭力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第一次主动和你说话,忘记了礼貌,忘记了态度,把一个从天而降与你半点儿关系都不该有的任务给了你。

        还那么狂妄的扔给你一张名片。

        那一刻,我是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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