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二合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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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他目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

他低下头,肩膀轻轻耸动着,眼泪一颗颗没入长草,在柔和的天光下泛出晶莹的蓝光。

他又哭了。

这个情绪化的小蛇妖,哭泣时,泪水会化作美丽的蓝冰珠;流血时,鲜血会变成晶莹的雪花。

他真的是蛇妖?

他又是否真的是血肉之躯?

苏音找不到答案。

一如她读那信笺读得险些流鼻血,也始终找不出答案一样。

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包括几乎无所不知的虚无子。

事实上,当苏音第一次读信时,她便从通玄石中唤出了虚无子,冀图借助他的博学解读此信。

然后,虚无先生当场就从半透明变成了五分之四透明。

若非他第一时间便缩回通玄石并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他剩下的那五分之一凝实之体,很可能也保不住。

事后,苏音发现那封信可以隐身,于是便将信无隐藏起来,再度唤出了虚无子。

这一次他倒是无甚变化,可苏音与他的对话却变成了如下模式:

苏音:“¥……%@!(*+”

虚无子:“啥?你说啥?”

总之,不聊信一切皆好;一聊信,苏音秒变乱码言论者。

“苏音。”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熟悉的拉衣袖,苏音转回神。

不知何时,阿白已然偎在她的身边,大脑袋在她肩膀上蹭啊蹭。

苏音抽着嘴角,看了一眼他大劈叉的站姿。

这货比她高了足有一个头,为了拗出小鸟依人的造型,也是蛮拼的了。

安抚了一阵子阿白,苏音便在他的带领下,去了他和天心道人的住处。

粉墙黛瓦的三座小院,呈品字型依水而建,天心道人的住处居中,左首是阿白的院子,右首那院子原本并无人居,如今便为苏音所有。

推开破损的院门,看着院角的老杏树,窗前旧青纱,苏音有理由相信,这院子便是复刻了小方县的杏花小院,便连那梁前双燕,亦别无二致。

天心道人的天衍之术,果然很牛。

苏音在杏花小院里,住了五天。

而每一天,这片不知是结界还是时空裂隙的空间,都会有极其显著的变化。

第一天,远处的山峰消失了;

第二天,旷野四周涌起了淡淡的雾,雾气之外,是无法触碰、更不能踏足的大片混沌;

第三天,草地面积缩水了一半,雾气则越发迫近,苏音和阿白的活动范围只有从前的十分之一。

到了第四天,除了青塚、碑亭、小河以及三所院子还在,余者,皆被浓雾淹没。

他们在第五天离开了这里。

这片空间并没有如苏音预想的那样坍缩,但却也变得不再宜于人住,渗入其中的雾气与那片不可名状的混沌一样,有着时空撕裂之力,且还会让人陷入妄谵与混乱。

“是不是舍不得?”

浮翠山脚下,苏音望向面带悲伤的阿白,柔声问道。

“嗷。”阿白用力点了点头,泪珠子砸在地上,溅起蓝色的冰屑。

他抹了会儿眼泪,便又牵起苏音的手,仰头冲她笑了起来:

“苏音。”

这是他除了“师父”之外,第二个能够连起来说的双字词。

而在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废力地发出单音。

他拉着苏音朝前走去,新奇地打量着已经变化了的风景。

五年过去了。

苏音在那片空间里呆了五天,而这人间,已是春秋五载,江滩上的柳树,业已老死了几株。

这便是传说中的神仙洞府么?

苏音越来越觉得,天心道人很可能并不是死了,而是踏碎虚空,登仙而去。

那么,她和阿白挖开青塚埋进去的那具和天心道人一模一样的尸首,又是谁?

“船。”

阿白的离愁很浅,洪波江上船只,很快便带给了他新的快乐,他开心地指着那一剪舟影,胖鼓鼓的脸颊上,两个眼睛如汪在水里的蓝宝石。

他又变样了。

随着那片空间的不断缩小,他也从身材修长的少年,渐渐原样矮化成了只比苏音膝盖高点的五头身儿童。

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精致小脸,以及白发蓝眸、白衣胜雪的造型,苏音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玉雪可爱”。

没有一头白毛,也好意思称为“玉雪”?

当然,美型的小阿白,也只有苏音能够瞧见,而在凡人眼中,阿白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没有谁会多看他一眼。

“走罢。”她将阿白抱上了大青驴。

这头青驴也是享了仙福,养得越发矫健,那一身的皮毛油亮油亮地,四蹄踏雪,体型比健马还要漂亮。

但这并没有改变它的懒和倔。

驮着小阿白似让青驴很不爽,驴背一拱一拱地,直到苏音一手指头戳中它脑门儿,它才老实了。

时移事易,可有些人、有些地方,却还和从前一样。

浮翠渡依旧冷冷清清,那几个舟子依旧黑红着脸膛,大声说笑着围在树荫下,除了脸上多出几根纹路,他们和五年前无甚两样。

苏音选了条最大的双桅船。

长篙轻点水岸,船只缓缓离开渡头。

这迟到了五年的一程烟水,终是履约而至。

烟波江上,行舟往来,岸上有人踏歌,唱着江上的风、水底的鱼、远行的游子、回乡的归人……

浮翠山秾翠的山峰,便在这歌声中渐行渐远。

阿白托着两腮,呆望着远去的青山,面上滑过两行离泪。

苏音微俯了身,摸了摸他脑袋上的小鼓包。

阿白的鹿角也退化了。

现如今,他脑袋上只有两个鼓包,据说很痒,他经常会用大青驴来磨一磨,这也是驴子不肯驮他的原因。

悄悄送去两缕灵力,助萌版阿白磨角,苏音便盘坐在船头,自琴囊中取出了顾婆婆的琴。

琴弦已旧,然弦音却清越如昔。

苏音虚指于弦上,意识已然潜入了识海。

浮浪轻卷、云色温柔,白、青、赤三根琴弦,静静悬浮于海面,一缕暗黄色的流光,兀自绕弦而转。

“铮——”

第一缕弦音离指,若一尾筝线,远远抛向江面。风筝的那一头,是远去的故园山水,风筝的这一头,是离乡的人。

江风拍打着船舷,鼓起风帆,阔大的水面,渐渐覆住了那越来越远的山色。

再转过一道江湾,青山终是不见,唯弦音渺渺,随水入长天。

那一刻,抚琴的苏音既无山水之情、亦无离乡之愁,她心里反复念叨着的,是天心道人那封信笺中她唯二能读懂的一句话:

“小友,贫道必须明言,那柄青丝非是剑,而是刀。”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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