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6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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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成功。

他跟陆召对着干,基本就没成功过。

“你怎么……”白历回过神,难以置信,“你刚才是发脾气吗?”

陆召没吭声,朝白历的伤口上吹了吹气。

刚才消剂倒的挺猛,但陆召用棉签处理伤口的时候却小心翼翼,喷雾也喷的很仔细,这会儿处理完了,还跟哄小孩儿似的吹了吹。

要不是全程都冷着个脸,白历都不敢确定陆召刚才是发火。

白历还是头一回见发火了还能往他手心吹气儿的人。

就是冷着个脸。

“我也没说什么啊,”白历的气焰立马弱了一半,“你这,气什么呢?”

陆召也说不好自己气什么,他以前不这样,但跟白历在一起,情绪起伏似乎就变得格外大。

两人沉默着坐在医院的长椅上,阴郁的穹顶把周围都压成一片浅灰色。

白历的手没抽回来,陆召也没放手。他把白历的五指掰开,让伤口平摊,喷雾喷上去的药粉附着在伤口上。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护士医生跟病号,路过得都看他们两眼。

“我没想怎么样,”白历忽然开口,“我就是不想你也被这种破事儿影响。”

陆召听到那个“也”字,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白历。

白历靠在椅背上,没看陆召,半垂着眼盯着地面,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以前没觉得,刚才那个崔什么什么的,说我装得跟个‘正义使者’似的。我感觉他说的好像挺对。”

陆召皱着眉想说话,就听见白历又说:“不是说‘正义使者’对,是他说我装,我觉得没说错。”

或许是天色压得人难受,白历的声音明明不大,但在这个环境下,竟然显得有些沉甸甸。

“我以前觉得我还挺厉害,挺牛逼,帝国最帅混凝土,机甲碎成那样我也就是断条腿,命硬得很,被人背后说两句,被小道新闻编排编排算的了什么,不痛不痒的。”白历淡淡道,“我今天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我特在意,我其实受不了别人那么骂我,也受不了他们戳我伤口。但我能装,因为我不装就没别的路走了。”

他要是不装,小时候一场一场的晚宴上那些探究的目光就能逼得他抬不起头。他要是不装,就真的只剩下狼狈退伍的可怜形象。

人活着就得装,不喜欢的事儿要是必须得做,就得装着喜欢,改变不了的现状,就得装作不在意。别人是不是这样白历不知道,但白历能想到的处理方法就只剩这一条。

他不愿意别人看见他软弱的一面,所以就一直装得像个混凝土。

“这就跟打麻|药一样,只要打上去了,就算伤口肉眼可见的往外冒血,你都感觉不到疼。”白历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所以就觉得是自己厉害,就可劲儿打麻|药,什么时候废了都不知道,我说人就是这样一点点毁掉的不是骗你,是真的。”

陆召的心脏像是被捏了一把,挤压得变了形,闷得难受。他嘴唇动了动,说不了一句话。

他其实很懂这种感觉,他爬上来这么多年,别人走不了的路他也走过来了。

别人走不了,是因为受不了这种痛苦。陆召再强悍,也是个有感情的人,他现在不在意是因为他麻木了,但人从有感情再到麻木,都需要一个过程。

就像白历,就算是给自己的精神打了麻|药,他其实也是知道自己在承受伤害的。

“但药劲儿迟早都要过的,等药劲儿过了,才会发现自己哪儿哪儿都是疤。”白历说,“陆召,我已经这样毁过一次了,我不想你也这样。”

他捏了捏陆召的手。

“你身上的疤也够多了,”白历说,“要是因为我又添一个,我真的受不了。”

他的药劲儿过了,不装睡了,醒过来了。

但陆召跟他不一样,陆召很清醒,所以能更直观地感受到这些沉重的折磨。白历可以忍受自己垃圾一样的人生,但他受不了陆召的人生因为他而被抹上一道黑灰。

陆召抿着嘴唇,他的手被白历握着,白历的伤口皱在一起,贴上他的手心。

“白历,你从来都不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里。”陆召垂着眼,摸了摸白历的指尖,“你活得这么累,不是因为装,是因为你老他妈要当个好人。”

白历没听明白。

“既然怕腿受伤就别替别人挡那一下,想回军界就选最简单的那套方案,看不惯的人揍了就别觉得难受,”陆召的声音很平静,“你就是个普通人,更要命的是你还是个心软的普通人,却非得拿圣人那套标准往自己头上套。”

白历想反驳,但发不出一个音节。

“你觉得累,觉得恶心,是因为没人能给你同等的回应。”陆召掰开白历的手,看着那两道划痕,“你不是把自己装得很强,你是装作不需要回应。”

所有的付出都希望得到同等的尊重,这是大多数人类都有的心态。

但白历这么多年,在这个漏洞百出的世界里一直没有等到这种回应。

他在军界摸爬滚打,没有得到一朵卡丽花。他对白樱伸出援手,没能得到哪怕一瞬的回握。他对周围的人报以平等的视线,却只能得到各色的眼光。

白历靠在长椅的椅背上,忽然觉得这么多年的不甘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他妈是这样一个普通人,白历想,我需要认可,我需要夸赞,我需要善意,我需要被回馈同等的爱。

即使知道并没有“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回报”这个规则,但人类总是希望能得到回应。

他没有得到过,所以他打心底其实从来都不甘心。他错在明明不甘心,却还要装作不在意。

“我是个傻币,”白历看着头顶的树枝,喃喃道,隔了几秒,他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龌龊,付出了就想着要回报。”

陆召没有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白历转过头看他。

陆召握着他的手,在他手心的伤口上吻了一下。

“白历,你不明白,”陆召说,“付出已经是很难的事情了。”

世界上有无数人,没有付出,但还想要得到回报。

陆召有时候光是看着白历这样,就觉得累。但也因为白历是这样,他才挪不开视线。

白历感觉到陆召柔软的嘴唇触碰到他的伤口,他的手抖了抖,已经不流血的伤口在这短暂的接触中好像又疼了起来。

没人哄的时候不疼,有人哄了,就疼个没完没了。

“活得自私点儿,”陆召声音有点哑,“至少在我这儿活得私自点儿。”

白历在这一瞬间,感觉混沌中透出了一丝光亮。

他像是得到了一个指令,明确地告诉他,在陆召面前他可以活得很自在。

“你刚才是为这个生气,”白历看着陆召,小声道,“因为我觉得是我的错,才有今天这件事儿。你反感我这个想法。”

陆召也学着白历的样子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他:“嗯。”

“哎。”白历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他心里又酸又软,但又很温暖。他隔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埋怨过你,特小声地在心里埋怨过。”

他比了个指甲盖大小的范围:“大概这么小声。”

陆召看他比划的样子,有点儿想笑,忍住了:“埋怨什么?”

“埋怨你叫醒我。”白历笑了笑,“你要是不叫醒我,我还会睡着。不会觉得痛苦,也不会觉得不甘。”

陆召把他从壳里拖了出来,让他被迫面对光亮。

暴露在白昼之下,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生疮长霉,活得像个丧家犬,竟然还自认潇洒。

陆召一时无语,片刻后才道:“我没想……”

“你把我变成这样,”白历看着陆召,“你得负责。”

陆召愣了几秒。

“你负责对付我,”白历说,“我负责跟这他妈烂得不行的世界索取回报。”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老子应得的。”

白历说完,觉得好像有猛兽要从胸口里钻出来。

他跟这个世界的隔阂彻底被填平,他活在这里,他需要灯光和舞台,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值得掌声和称赞。

陆召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他被浑身迟来的疼痛折磨得狼狈不堪,也从这痛苦中重新清醒。

他曾在多年前反抗过一次命运,他要在多年后反抗到底。因为他不反抗,就会重新跌进泥潭。

而白历在今天意识到,如果他掉回泥潭,陆召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被他带进潭底。

“白历。”陆召喊了他一声。

白历转过头,陆召伸头过来吻了吻他的嘴唇。

医院的行人很多,白历的余光都能看到有穿着白大褂走过的医生。

这是他最不喜欢的军医院,他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痛苦的恢复期。在这里接到自己被调离一线军团的通知,又认清必须离开军界的事实。他对这里的害怕其实多过厌恶,这里是无数场噩梦的起点,也是梦里他死去的地点。

陆召在这里吻了吻他。

头一次,陆召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毫无顾忌地吻他。

“我操,”白历看着他小声道,“你也不用这么快就找到办法对付我。”

陆召笑了笑,也小声说:“你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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