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围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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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由想起云儿说过的话,心里头暖和了。但他想见到云儿的心,也更迫切了。他想拿鬼脸砸拖腿鬼,发现手也动不了。这时,他想起了云儿私下教满月哼的楚辞,就改用唯一不用动就能发音的鼻腔哼了起来——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说也怪,仇由哼到最后一句,发觉头能动了,脚能动了,等他移步回头一看,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铁门不知什么时候也自动关上了。

仇由沿着小路走出很远,才听见招呼站有一个童音在扯着嗓门唱:嫁女若嫁夜郎西,脚板磨得辣兮兮。三担干柴烧窝酒,牛郎织女归无期。噢,这不是小光棍石蛋的声音吗?

难道石蛋就是童子神?不可能,石蛋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是人,不是神。难道是便桥的阴阳鬼盯上了石蛋?仇由想到接生婆扔在深水区的胞衣,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石蛋,你快回家,老子不打你了。

便桥传来疯子接近央求的呼声,仇由心里拧成疙瘩状的疑团被解开了。他暗想原来小光棍是被老光棍打跑到便桥的。但他还是想不明白,刚才是什么东西拖住自己的腿。

眼看拐弯处,孤儿园的操场砌起了一堵高墙。仇由心里暗叫有鬼,轻快的脚步一下变得沉重起来,双腿像绑了沙袋。因为他去盘龙城前,操场周围只是围了一道低矮的栅栏,半月不到,栅栏就被一堵高墙取代了。他觉得自己走的路子,都被老天预先设堵了。

靠近放木槽的地方,围墙砌得比其它地方低一点,墙上加设的栅栏却比其它地方高了一头。直觉告诉他,围墙的高度不是防园里的孩子翻墙出来,而是防有外人翻墙进去。他心里暗想,自己走小路被当贼防了,围墙连个后门也没有留。

他想跺墙两脚,又怕清一色的石砖伤到自己的脚。因为这些石砖来自四子的采石场,砖面配的龙凤图就是他亲手设计的。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走的路,有一天会被自己设计的砖头困住。当时云儿说要一批石砖砌路边墙,他以为是王府要给新井的路面砌墙,觉得这是一门服务于公众的民间艺术,就把自家伞上绘的龙凤图简化后,拿到采石场叫石匠照样刻画到了石砖上。这些石砖被娘子河口人念成碎麻石,并非这种石头易碎不耐风化,而是石头的墨色中夹着白纹层,看上去好像碎了的麻布一样,其实整块石头是完整的。

面对两丈高的围墙,仇由的心里凉透了。这个高度难不住不讲道德的江湖好手,好像是专门给他这样坚守本分的书生量身设计的。他小时候念老子和孔子的书,是娘亲和风先生安排的,个人喜好是被动接受的。成年后,他看了庄子的书,觉得庄子追求的自由,才是自己内心所想要的东西。但他又不太认同庄子为了自由而放弃公家的工作。

他认为工作只要能为自由提供便利,就不必给工作的环境定性。若公家的工作能为自由提供更好的生存条件,他认为自由所附加的条件也是有意义的。如果自由的条件不能给自身和更多人带来收获和快乐,他认为这样的条件就脱离了自由的本质。

娘亲走后,他把自由放在人生追求的首位,但这种自由的前提是建立在公平自愿的基础上的。他不会为了个人自由,而去打破别人的空间,更不会触犯别人的利益。他有这样独特的立场,是渔霸打死老子,霸占娘亲,把自己的家毁掉了。虽然他不知道老子跟娘亲之间的感情怎么样,对家有没有责任感,有没有不良嗜好,但这些未知的条件对他而言,都被老子的死一笔划上了休止符。他把一切不幸的后果,一股脑算到了渔霸的头上。

他认为自己是娘亲养大的,身上流着娘亲的血,养育之恩比天大,不管娘亲做错什么,自己都无权指责娘亲。这笔账不管对错,他只能找渔霸算。爱与恨像两块对立的砖头,在他的心里筑起了一堵不可逾越的墙。这是一堵危墙,爱的重心已向仇的一面极度倾斜,心里的裂缝一旦被失控的风暴占据,这堵高危的心墙就有可能会瞬间倾倒。

孤儿园设计的围墙,似乎完全杜绝了裂缝的隐患,笔直的墙身,像一把屠刀狠狠砍在猪腿上,硬生生砍断了仇由寻找破绽的幻想。仇由低下头,眼前的思路又打成一个死结,看来老子想进孤儿园的操场,只有顺墙路绕回前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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