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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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院里承办了一桩法式,沙弥们都守在灵堂里念诵经文,超度魂灵往生极乐。

于是本该寂静的夜里,多了几分嘈杂和热闹。几个年岁不已的小娃娃跪在棺材前头,大的哭红了眼睛,小的昏昏欲睡,尚不知晓这棺材里头装的是什么,只是和乳娘嘟囔着要吃麦芽糖。

老太太早就有了华发,在这夜半时分,被月光一照,越发花白一片,显得苍老不少。老太太身心俱疲,目光在灵堂里转了又转,也没寻到儿媳的半点踪影。

有些舌头长的仆役,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办丧事不见正主的闲话。

闲话不中听,可老太太却充耳不闻。一来是觉得对儿媳有所亏欠,而来儿媳肚子里又有了遗腹子,大半夜的即便真出来守灵,身体怕也吃不消的。

是故老太太双手合十,跪在和尚们备好的蒲团上,随着香炉中的青烟,虔诚的念诵着经文,祈求佛祖让她那苦命的儿子,来生能投个好胎。

只是让老夫人心中有些不悦的是,捐了这么多的香火钱,念诵往生经文的和尚里头,不见那位最为灵验的住持,怪可惜的。

司空断此刻和病痨鬼一起,困在了棺材里头,四下黑漆漆的,空气也憋闷闷的,一动不动难受极了。还得听着和尚们嗡嗡嗡的念经,心里不由得便烦躁起来,不大喜欢今次这个梦。

另一边借居在夫人身上的逐一一,这会儿却支楞起耳朵,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借居在夫人身上的逐一一察觉到了一丝危机,然而被她借居的夫人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垂着眼眸,就着烛火摇曳的光芒,蘸了墨水在发黄的纸张上写着书信。

“孟郎亲启。”

打开头就是这一句。

逐一一皱起眉头,往下看去。

“感君明珠泪双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夫人写到这儿的时候,用空闲的左手轻抚自己尚未拢起的小腹。

“我也想过同你走,可日后若是黄泉与相公相遇,还有什么脸面呢?”

“好在我有了身子,若能好好将相公的娃儿养大成人,也算不枉此生。”

“今后你我一刀两断,死生不复相见。”

“你不要回来寻我,只当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

字字句句,全都是挥斩情思的利刃,砍的利落干脆极了。

借居在她身上的逐一一想着孟庄主瞧见这封信会是什么神色,想必快要气死了。

这女人真是……

逐一一在心里摇摇头,不知该说她玩弄人心,还是该说她悬崖勒马。

被逐一一借居的夫人沉浸在丧夫的悲伤里,也纠结与和情郎断绝恩义的哀怨里,但更多的是对腹中孕育孩儿的期待和惊喜。

后半辈子的盼头,全在这娃儿身上了。

此时的夫人拭掉了眼角的泪痕,将写完的书信折叠起来,塞进了信封之中。借着烛火的温度,将火漆烧成流淌的液状,再将信封给密封起来。

她这里慢悠悠的,忙于手中的活计。借居在她身体里的逐一一很是焦急,因着禅房外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停了下来,而窗边呢,也映照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从人影的高大身形来看,应该是个男人。

人影忽的不动了,站在禅房外,定住了身形,似是在犹豫纠结什么。

而逐一一凭借直觉来判断,禅房外的这个人影,身上全是敌意,明显的来者不善。

可这夫人,却半点也没有察觉到危险临近,只是想着如若腹中的孩儿降生,该叫个什么名字。可惜她不曾读过几年书,得寻个举人老爷来为娃儿取名。

映在窗上的黑色人影不是旁的,而是此间禅院的住持和尚,本该守在灵堂前念诵经文,超度亡灵的高僧。而此时高声站在禅房门外,面色也少了平日里的似水和善,眼神尖锐的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尖刀,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他今夜来此,并非是碍于孟施主所托,要照料这位夫人一二。

更不是善心发作,来宽慰丧夫的信徒。

住持和尚两手缩在宽大的僧袍衣袖之中,瞧不见手中的动作。他站在禅房门外,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在嘟囔什么。

窗户纸上映出了他定定的身影,映不出他犹豫的心绪。

“进还是不进?”

住持和尚肩头猛地一颤,双唇嗫嚅出了这么一句。

分明并非是寒冬腊月,禅院周遭的树木仍旧葱郁,还有些花儿盛开,香气扑鼻四溢。可住持和尚的双唇和肩头一起打着哆嗦,脊背个佝偻着,仿佛是冬日里跌进冰窖里的人一般,脸色都发青,发紫了。

忽的他的袖子里闪过一道寒光,不止是住持和尚的目光如利刃一般,他今夜是当真带着利刃来的。

寒光闪闪,叫人瞧了双腿打颤。

一贯吃素,连虫蚁性命都怜悯的高僧,此时门齿相撞,竟然道。

“杀,还是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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