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2 / 2）

小沙弥恭恭敬敬的回答，转过身来肚子叽叽咕咕的叫，目光落在住持和尚的粥碗上。

说个不大好听的，小和尚倒是盼着那寡妇生个妖魔鬼怪出来，届时陈桥驿的百姓们便都会信了住持的话，此间禅院便又能热闹起来。

装香火的箱子便能再次满满当当，他也能吃上香喷喷的大白米饭和黄澄澄的黄米面馒头，再不用挨饿受罪了。

置于如若真的降下什么妖魔，又该如何，小沙弥没想那么多。

肚子里火烧火燎，饿的心都发慌，或许是他修为不够高深，也或许是饿糊涂了。

禅院中的和尚们几个月来瘦的脱了相，一个个佝偻着背，走路都晃荡。而陈桥驿城中，则是另一番天地。

逐一一借居身体的妇人，这会儿肚子已经大了，走路还得托着后腰，让人扶着才稳当。先前尖尖的下巴，这会儿也圆润了许多。

如葱玉般袖长的手指，瞧着也肉嘟嘟的了。

宅子上下把她宝贝极了，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比当初生头一抬还要来的精贵。

而夫人自己，也是小心得很，如若不是郎中岁数大了不愿意常来，她恨不得一天请八回脉。且每次郎中来的时候，夫人都会强调。

“如若我生不下来，保小！一定保小。”

这孩子的命她宁愿用自己的来换，无论如何都要为相公诞下血脉。

郎中虽然不能日日来，可夫人却是隔三差五去祖坟里，带着吃食和新酒，去探望那已故的夫君。

即便肚子大了，也去的极为勤快。

连家里的老夫人出来劝她，她也不听。

这天，挺着肚子的夫人又一次在婆子的搀扶下往山中的祖坟里行走。家宅里头倒是也有相公的牌位，可那不过是一块写着相公名字生辰的木头板板，且周围还摆着一堆祖先灵位，夫妻二人如何说的体己话呢。

只有到了相公的坟包儿前头，方才能畅所欲言。

“夫人，您当心些。”

婆子搀着她，脑门儿浮出了汗，紧张极了。

毕竟夫人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眼瞅着一半个月就要生了。老爷的坟在山洼洼里，路也不好走，再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呢。

好在夫人行走起来很是小心，到了相公坟前的时候，除了呼吸稍有些快之外，并没有别的不妥。

婆子扶着她安稳坐下，自己便退到了不远处的树后，远远的瞧着夫人的背影。

“相公，我又来看你了。”

夫人如是说道，伸手轻抚这墓碑，眼中尽是缱绻和缠绵。

与此同时，借居在她体内的逐一一，也传音过去。

“司空前辈，你在里头可还好啊？”

早知这梦如此之长，还不如推演天机来得干脆，大不了少活一年半载，也好过在这梦中身不由己，困上数月。

逐一一自己还好，尚能活动。司空断和那相公一起，被放进了棺材，埋到了黄土里头。幸好这位夫人常来看她的亡夫，逐一一才能知晓司空断的近况。

坟包里夫人的相公沉默不语，毕竟人都死了，早就往生投胎去了。

但借居的司空断却还醒着，给逐一一传音过来。

“参悟了不少天地大道。”

什么生生死死，什么往复轮回，棺材里头黑漆漆的，静悄悄的，正正好。

平日里入定几年也参悟不到的大道，在此间此地却有了些许的突破。

然而既没有土狗可以陪着，逐一一这冤家也不是日日都来。

好是好，总归是有些寂寞。

“相公，娃儿又大了不少。今日晨起，还踢我来着，小胳膊小腿很有力气呢。”

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边说边抚摸着隆起的肚皮。

像是要证明此言不虚一样，腹部忽的吃痛一下，一个小小的拳头痕迹鼓了起来。

“郎中都说了，娃儿身体好的很，日后说不定能中个武举人呢！”

夫人的眸子里尽是期待，娃儿还未出生，就已经想到了他娶妻生子以后的场面。

“我想这孩子，眉眼像我，嘴巴像你便好了。”

回忆起相公生前的样貌，常年病弱眉眼之间无有神采，唯有双唇常年有水色，还好看些。

借居在她体内的逐一一也被夫人这话带着跑了些，想着如若将来自己也生娃娃的话，是眉眼像自己好，还是像司……

“娃儿的名字我也寻人起好了。”

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如若不是此间阴风测测，倒真像是夫妻二人闺房夜话。

“按照族谱，世字辈，便唤作康。”

世康，一世康健，命长些最好。

“孙儿行汀，你生前常说要带我去看江南汀州。江南的汀州我见不到了，只求能瞧见你我的汀州降生吗，日后泉下相见，我也不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