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2 / 2）

“考量？那没有，”姻缘树摆摆手，打了个轻嗝，醉意醺然道：“老实告诉你吧，我其实看萝州城这群没脑子的蠢货不爽很久了，这回纯粹就是想收拾他们而已。”

宁杳往她手里递了个小酒壶，疑惑道：“怎么说？”

“你知道他们给我取了个什么名儿吗？”姻缘树咕噜咕噜又喝了两口酒，闭上眼咬牙切齿字顿道：“姻、缘、树！”

宁杳：“这名字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不妥的地方可大了去了，”她眉梢上扬，半靠在蓝灰色的软枕上，声音如腊月寒冬里刮过西山的冷风，“自我到萝州城始，满打满算至今已有五百年，五百年五百个春秋也就是将近二十万个日夜，这城几代人里差不多每个都来我面前拜过。他们执香点烛，日日祈愿，要求份美好姻缘；他们挂上木牌铜铃，总是祝告，要我保佑夫妻能恩爱无边。”

“就这样了还不算完，他们旦定下婚事姻缘，居然还要特意回来还愿……”

“他们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啊？！”姻缘树呼出口气，哈哈笑两声，捻着髻边红纱半掩了芙面，唇边眼角冷光乍现，低低阴渗道：“他们这是故意来讽刺我吗？”

宁杳不语，只往她手边递酒，缩在边的宗煜听来听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百姓淳朴，如此也不过是想寻个寄托求个美好罢了，何来嘲讽之意？”

“寻了个寄托？求个美好？”姻缘树甩开红纱，把掐住他的脖子，面色阴沉如深潭暗水，“那我杀了他们，也不过是给自己空落落的心里寻个寄托，这么说也没错了是不是啊？”

空气稀薄，宗煜艰难咳了咳，“不、不不样，他们未曾害人性命，你、你却让萝州血流成河……”

“哪里不样？”姻缘树抬起下巴，怒目撑眉，两眼发红狠狠道：“他们怎么没有害人性命？他们害了我！我！害得我日日难安，夜夜难眠！”

“他们的祝祷、他们的欢喜、他们的切，可曾想过与我而言是不是凌迟重辟，是不是摘胆剜心？”她喘了喘气，猛然将宗煜丢开，抚着衣襟大声质问道：“他们有什么资格往我身上来寻求美好，有什么资格往我身上来寻求寄托？我同意了吗？我同意了吗？我没有！！”

“我憋几百年了，群自私自利自以为是没脑子的蠢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被他们人类厢情愿赋予美好意义与心愿的老树，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受着烈火般的煎熬。

不知道她在扎根这方土地之前，到底曾经历过什么样的地狱。

宁杳又递上壶酒，还是没有出声儿，如今对方正在情绪巅峰上，最好不要插嘴。

酒壶递到手边，姻缘树下意识又接了，喝完了将空壶砸在长案上，软而无力地垂下头，声音也低了下来，像是喉间蒙了层缯絮，有些闷堵，“我、我其实啊，根本就不能保佑他们……”

她伸长细白的脖颈，看向坐在对面的宁杳，“我连我自己、都保佑不了。”

宁杳再呈了酒，低声道：“前辈，万事要想开些，这样才能好过。”

姻缘树来者不拒，将手边的酒全喝了，她冰冷的指尖点了点宁杳额头，“杳杳，你成亲了对吧？你丈夫就是底下院子里坐的那个瞎子对不对？”

宁杳点点头，“是。”

姻缘树问道：“成亲的时候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漂亮吗？高兴吗？”

宁杳摇摇头又次递上酒，说：“没有什么感觉。”坐着大红花轿从晖州过来的不是她，拜堂的也不是她，原主当时难过得都快哭死过去了，怎么样也谈不上高兴这两个字的。

“是这样吗？没感觉？那你肯定不喜欢他，”姻缘树抬了抬眼皮子，喝完酒目光放空，好似回忆起什么，“你不知道，五百年前我成亲的时候可高兴了……”

五百年前，她还不是被困在萝州城月老祠所谓的姻缘树，她生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里有片无尽的森林，她只是里面长得最好，灵智开得最早的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