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1）

毛思嘉端着铝制饭盒回班级的时候，于欣朝她挥了挥手，顺手的，她也把自己热在炉子上的饭盒给取了下来。

学生吃午饭总有各自的解决办法，住的格外近的可以回家吃，稍微远一些的可以早上带一些饭菜来。教室里有炉子，可以起到一定的保温作用。这样的食物肯定比不上刚出锅的，但好歹带一丝热乎气，也算不错了。

再有一些，也可以去学校周围的小吃店买点儿填肚子的有的学校倒是有自己的食堂帮忙解决这个问题，但毛思嘉他们学校并无这一安排。

于欣启开饭盒，除了下面一层米饭，上面就是醋溜白菜、土豆丝、煎鸡蛋白菜、土豆、白萝卜，算是首都人民冬天的老三篇，吃蔬菜基本上全靠它们，几乎天天吃、顿顿吃至于煎鸡蛋，这就能看出于欣家庭情况不错了。

倒不是鸡蛋贵到吃不起的程度了，但是说便宜也真不至于首都人民的鸡蛋六七毛一斤，还限量写本，这就更稀缺了。

毛思嘉也把自己的饭盒打开，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半透明的皮儿透出里面鼓鼓的肉馅，有红有绿，麻油的香气扑鼻而来，于欣立刻赞说“真香明天我也不带饭，去吃馄饨学校旁的小吃店真不错诶”

笑了笑，毛思嘉又把一个蜡纸包打开“那欣欣试试他家粉肠”

于欣也不客气，一筷子夹走一块粉肠，连连点头“香”

“这粉肠多少钱啊贵吗”于欣本来就喜欢吃粉肠，计划要不要买点儿回去当零食。自从她成为一名中学生开始，一个月也有两块钱的零用钱供自己支配。这个时候的小姑娘又不能打扮自己，也只能用来吃吃玩玩了。

“四毛五这么长一根”毛思嘉比划一个大圈，然后道“我看半根就能切一大盘了，我这儿是一毛钱的。”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吃完饭之后又一起去洗饭盆。而学校的水管离教室挺远的，得穿过操场。就在两人经过操场跑道的时候看到了操场上一群人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

毛思嘉多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因为她知道那是在干什么了。

是加入红卫兵的仪式。

也说不上什么仪式，主要就是别上一个袖套式的红袖章，另外还要宣誓一番云云。毛思嘉不否认这些人里面有人是真正的热血少年，他们是以很崇高的情感投入进去的。但是她也知道，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是被裹挟其中，没有自己的想法，或者有的是算不上好的想法。

她清楚这是什么，所以从来没有兴趣她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尽量避开了。

于欣因为自己妈妈也算是个知识分子的关系，对这些人也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在父母的教导下，她读过不少课外读物，知识面宽，更不会进入这种狂热了和毛思嘉一样，她也是尽量避开的。

两人的行为有些不合群，但也算不上太扎眼，毕竟每个班总有那么几个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成为两边不靠的逍遥派。

但除了她们以外，更多的是崇拜这些、想要加入的同学。

这个时候仪式似乎已经举行完了，一群穿着不合身军装，扎着武装带，手臂上别着红袖章的少年少女仿佛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一样，纷纷面色严肃地离开操场还煞有介事地商量工作来着。

然而工作估计也就是黑板报之类。

“怎么回事儿啊”毛思嘉觉得前面的情况不太对，问了一句。本来她打算就这么走过去的，却看到红袖章们将某个同学围了起来，虽然没有动手的行为，但气氛上不太好的样子。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徐向前同志，你的决心我们已经看到了，但你得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努力进步，而不是一味地抱怨”红袖章中有人站了出来，义正言辞。

徐向前是毛思嘉和于欣班里的同学，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刻又走近了一些。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同志，这是我的决心书，我就是想加入红卫兵。为什么不能收下我，革命英雄不问出处，你们收下我吧”徐向前还在哀求红袖章们。

毛思嘉这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表面上看，只要有想法、态度足够积极，迟早都能加入红卫兵，只不过第一批第二批的差别而已。

但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这里面有想法、态度积极，是人人都能做到，相比起这个来，还有一个虽然没有明说，却确实存在的门槛那就是出身。

这个时候流行的就是老子英雄儿好汉那一套，对于个人成分问题非常重视这甚至会写在每个学生的报名表上。红五类、黑五类这种统称也迅速传开，可以做到人人都理解。

毛思嘉是红五类，于欣也是她的妈妈是老师，但一则，她妈妈的家庭是一个旧社会贫苦之家，也是被欺压的对象。二来，这个成分划分其实主要看父亲那边，母亲这边就是起一个参考作用。于欣父亲在政府做科员，当然是红五类

所以，她们想要做红卫兵是很容易的，稍微表现地积极一些就行了。

但如果出身上属于此时的黑五类那就没戏了，再积极也没戏。再过几年，红卫兵没有这么走红的时候，或许会吸收一些成分不那么好的成员，但现在确实还卡着这一条。

只有极少数黑五类才跨过了这道坎里面各有门道，但很显然徐向前并不具备这些门道。

这种事就和这个时代的狂热本身一样，没有什么可管的，毛思嘉和于欣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非常有默契地向水管那边移动。

“毛思嘉”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毛思嘉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不是别人，正是同院儿的邻居杨雪燕。她的手臂上也别着红袖章，显然，她是他们这一届学生里第一批红卫兵，这才开学多久啊

杨雪燕和另一个女孩子小跑到毛思嘉身边，那个女生毛思嘉也认识，和她一个班的，叫刘妮。看起来很普通，课堂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但是一到课外活动就非常活跃这个时代首都中学生的课外活动，如果不是去玩，那基本上都是和政治相挂钩了。

这样的孩子这么早加入红袖章，倒是不值得奇怪。

“毛思嘉，你怎么不加入红卫兵”听起来像是在热情邀请，但是毛思嘉怎么可能听不出杨雪燕是在假模假式地挤兑她呢。杨雪燕还故意道“你爸爸妈妈都是工人，爸爸以前还是战斗英雄这样的家庭中长大，你应该加入我们才对啊”

“难道是态度有什么问题”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炫耀，显然她觉得红袖章非常了不起。佩戴上红袖章之后她就将毛思嘉远远甩在后头了这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事，当然让她觉得兴奋在她看来，毛思嘉估计已经羡慕死她了。只不过不愿意表现出来，所以忍着而已。

毛思嘉当然不会对她有什么羡慕的感觉，她对戴上红袖章参与这个时候所谓的政治事件根本没有一点儿兴趣

不，不只是没有兴趣，应该说她避之不及

但是又不能把这个话对对方直说，这是不妥当的、不革命的，现在红卫兵正当红呢

毛思嘉只能拿他们的话堵他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我觉得我对新形势的理解还远远不够必须要加强个人修养，更加准确地理解领导人的指示，这才有资格加入你们”

说完，也不等杨雪燕她们反应过来，赶紧拉着于欣溜了

“哼假招子”杨雪燕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然后就向旁边的刘妮说“毛思嘉就是个走资派说的那么好听，看看她是怎么做的你和她一个班的，应该知道吧”

“行啦杨雪燕，当初一个小学读书的，谁不知道谁啊你从来就嫉妒毛思嘉，这个时候还传这种话咱们革命队伍里可不要这种人”一个男生站了出来，他一出来，其他人就都不说话了。

这个人是彭小勇，和毛思嘉、杨雪燕、于欣都是同一所小学出来的，对于杨雪燕有一些了解。

杨雪燕因为他这句话，整张脸涨的通红，也不记得不能得罪彭小勇这件事了，立即反唇相讥“什么叫做我嫉妒她，除了资产阶级情调，她还有什么我嫉妒她什么我看是你没原则，被走资派腐蚀了”

这话说的，就差指明了说彭小勇喜欢毛思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