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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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束行的到来,让两个人都不自在。但韩束行本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不是大魏人,看不出大魏人那委婉的花花肠子。

韩束行老老实实地向言尚叙述周围地形,说了附近水路的情况,最后还提到自己搜寻了方圆一里,都并未发现敌人的行踪,让二人放心。他说完这些,才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

他看去,见小小一方月光下,言尚拢着衣领、侧身屈膝而坐,他低着头没说话;暮晚摇跪在言尚旁边,手指放在她自己的膝上,也是低着头不说话。

韩束行见那二人无话,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他干干道“殿下,我奴才刚才去看了下这个木屋,右边里间有隔出来的一张床。不如殿下今晚睡在那里,我、奴才在外面守着”

他被言尚教得习惯了说“我”,可是面对他旧日的主人、高高在上的丹阳公主时,他仍会忍不住变得卑微,想要讨好对方。

骨子里的奴性,让他自己都深恶痛绝,却毫无办法。

暮晚摇抬头看他一眼。韩束行这才看到殿下的脸有些呈血红色的肿态,然而暮晚摇依然是漂亮的,她清泠泠的一道目光看来,又冷漠,又俯视,让韩束行不觉绷起了腰身。

暮晚摇“那言尚呢”

韩束行没听懂她的意思,便按照自己理解的来“二郎身上不是伤还没包扎好么我、奴才帮他先处理一下伤。我刚取了一壶清水来。”

暮晚摇无言以对。

她扶着自己膝盖便要站起来,按照韩束行的意思把地方让给他们两个大男人。但是她衣料窸窣划过时,言尚撑在膝上的手指颤了下,他握住了她的手。

已经站起来的暮晚摇俯下眼,见他握着她的手不放,但乌黑发丝落在颊畔上,被长发半掩的耳际,已经红得有些尴尬了。

言尚低声“韩束行,你去隔间睡吧。你是我们三人中唯一的武人,比我和殿下更需要完好体力。我与殿下应付一晚便是。”

韩束行一呆。心想可是那是殿下啊。最好的床应该给殿下才是。

言尚再道“何况殿下为我包扎伤口其实处理得挺好的。”

暮晚摇没说话。她根本就还没开始帮他包扎伤口,但是他要这么说,她也随意。而果然,言尚很了解韩束行,他轻易说服了韩束行去睡床,将暮晚摇留在了这里。

韩束行离开后,暮晚摇便重新跪下,就着韩束行打来的清水,帮言尚好好包扎了一下他身上的伤。

好在都是些外伤,这里又有猎人留下的药,虽然言尚后背的伤看着触目惊心些,但皮外伤总有好的时候。暮晚摇更担心的,是言尚的眼睛。她忧心他的眼睛不能按时敷药后,会耽误下来,若是因这样的耽误而留下一辈子的遗憾,她是否又害了他一次

言尚轻轻拉了下她的手,他有些不自在的“殿下在想什么”

暮晚摇回神。她低头看他握着她手腕不放的手半晌,说“我在想,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我留在你身边。从下午的时候你就一直要拉着我不放。”

言尚沉默一会儿,他脸色是有些苍白的,此时更为憔悴,透着疲态。

他垂着脸的样子,既有些哀伤,又有些愤恨,这矛盾的情感难得同时出现在他身上。暮晚摇观察他,见他抬脸,声音有些沙哑“我自然要殿下待在我身边,不离开我一步我本以为裴倾会会护好你。可是你竟然被山匪抓了去我不能再信旁人了。

“我只信我自己。”

他又想到了自己听到的扇巴掌的声音。那时,他恍若置身看不到底的深渊间,周身骨血一寸寸冰冷,周身力气就此失去。他那么珍惜、那么想要保护的一个女孩儿为什么会当着他的面,被别人打

他痛恨自己

暮晚摇盯着他,一会儿道“所以,你是要今晚我也不能离开你视线么”

言尚“是你不要怪我。”

暮晚摇很久没说话。她靠着言尚的肩,心神空白,也是颇感觉到疲惫。不知是今日遭遇的事,还是三年来一直压在她心头的那种累。人的情感难以一时说清,她心神灰败时,竟是挨着言尚,才会有可以歇一歇的感觉。

言尚听不到她说话,便也不能判断她的情绪。言尚低声迟疑“你、你为什么会出城你和裴倾走散了么你们出城干什么为什么不听我的,多带几个卫士”

暮晚摇侧过脸看他,他当然看不到她,她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神情“你觉得一个男人不多带几个卫士,就领着一个女人出城是什么意思”

言尚一怔。

他说“我不知道。”

暮晚摇漫不经心“想睡我啊。”

言尚“”

他握着她的手力气忽然变大,她挨着的肩膀也僵了起来。言尚的呼吸屏住了,他整个人僵硬,显然没想到他满脑子阴谋,最后会是这么一个结论。他神情有些空白,一时竟不知做什么反应。

既像是茫然,又像是悲哀,还有些不喜。

暮晚摇一时都要被他逗笑了。

她手撑着额,道“裴倾追慕了我三年,可惜我一直没给过他好脸色。最近不是有现成的机会么有人不想要的,有人视若珍宝。我以为他是对的人呢。一直跟在我身后,一直殿下长殿下短。你那么伤我的心,而他都看到我如何放不下你,却还对我嘘寒问暖我有些累了。

“言尚,我有些累了。就想,是不是找一个爱我的,其实比找我爱的要好。我看得出裴倾的示好,就想接受他了。

“他想亲我就亲吧,想和我春风一度就来吧。只是我不能生孩子,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也无妨,到时候给他纳几房小妾就是。男女之间,夫妻之间,这么稀里糊涂的,一辈子就过去了。”

她沉默了很久。

言尚握紧她的手。良久,他低声“对不起。”

暮晚摇淡声“不要总说对不起。你就是这样,总喜欢一味付出。你就是对我总是站在一个低姿态上,才让我习惯了男人的这个样子。但是我现在发现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你要是像裴倾一样会说漂亮的话,我早被你骗跑了。这世上像暮晚摇这样的人很多,像言尚这样的,我却只见过你一个。”

她想到了裴倾,想到了白日发生的那些事。想到山贼出现时,裴倾的初时保护,后来惶恐逃跑那时她竟然只是看着,心神没有太大波动,只是觉得很可笑罢了。

精挑细选的人,也不过如此。也或许,裴倾爱的人不是暮晚摇,而是“丹阳公主”。

暮晚摇低声“我不想凑合了。”

就像杨嗣说的那样。她是一个公主,她为什么非要凑合。

言尚侧过脸来,认真道“胡说。殿下不要妄自菲薄,我也只见过一个暮晚摇。面对山匪时巍然不动,一点儿不示弱,被人抓了还敢和千百倍强于你的匪贼反抗永不向命运低头。我只认识这么一个暮晚摇。”

暮晚摇唇角忍不住勾了勾,挨向他手臂更近了分。被人夸,总是让人高兴。尤其这人是让她又爱又恨、品性高洁如圣人的言尚。她讨厌圣人的作风,可是她又向往圣人带给她的安全。

太矛盾了。

暮晚摇仰头看他光洁下巴片刻,忽然话头一改“你和你的未婚妻到底退不退亲”

言尚怔忡,没想到她突然说起这个。

良久,他低声“你就这么在乎这个么”

暮晚摇刚想解释自己只是随便找一个话题,她其实不想和他讨论那个,因为她不想再扇他巴掌了就听他有些疲惫道“我会退亲的。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好不误了人家女郎的名声。毕竟我太有名了,不想人家女郎的名字和我绑在一起,为我隐姓埋名。”

言尚轻搂住她的肩,他低头,对她大约笑了一下,只是笑得很涩“你要真这么在乎,我便不成亲了。等你、等你嫁人两三年后等你彻底放下了,我再考虑婚事也成。总之,想成亲,什么时候成不了呢”

暮晚摇呆住。

她喃声“你竟愿意为了我再多拖几年你家人怎么办你不要名声了么”

言尚“不这么又能怎么办你这么受不了这个,我不能不管你的。”

暮晚摇抓紧他的手臂,心中潮湿,刹那间,她再次感觉到言尚对她的好。他没有和她定下什么约定,却为了照顾她的心情,做到这一步。而她若是懂事,就应该怜惜他暮晚摇仰头,差点脱口而出,就想告诉他自己和裴倾的事,想告诉他自己从来没喜欢裴倾。

她想告诉他今天白天发生的事不需要他为她守,她不会嫁裴倾了。

但是抬头,暮晚摇看到言尚垂着脸、他那副憔悴无比的样子,她一怔。他是硬撑着在和她聊天说这些,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但是今天发生这么多事,言尚已经很累了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暮晚摇便靠着言尚的手臂,缓缓闭上了眼。

尚有追兵,尚是不安全的。然而她心中好似不再是空荡荡的深色飓风,寒星不再发颤,漫野不再荒芜。飓风停了,即将熄灭的烛火燃起光,她的避风港重新回来。

虽然他仍没有完全回来。

可是他又大约从未离开吧。

让她一夜好梦。

次日,啾啾鸟声在地龙后变得稀疏。暮晚摇醒来后,发现自己蜷缩着睡在铺着稻草的地上。她揉着酸楚的胳膊爬起来时,身上披着的一件沾了一点儿血的男式外袍就从肩上落了下去。

暮晚摇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匆忙跳起来。她一声不吭,手中抓着那件男式外衫,在木屋中转了一圈。她既没有见到言尚,也没有找到韩束行。

暮晚摇直接跑出了屋子,恐惧爬满她的心房,她骇得全身血液凝固。她恐慌地想是不是他们都走了,是不是自己又被抛下了。可是言尚怎么可以抛下她他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她不应该连言尚的品性都看错。

如果连他都不是她以为的人,她未免太过悲哀。

暮晚摇在木屋四周寻找,竟是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转了多久,只是倔强得不愿意回去那个已经没有人的木屋。她听到了潺潺水声,便顺着潺潺溪流找上去。

暮晚摇一呆。

她看到了湍湍小溪旁,青年的鞋袜留在案上,而挽袖赤足、躬身站在冰凉溪水中的青年郎君,正是她遍寻不到、以为他已经和韩束行一起走了的言尚。

他眼睛上蒙着的白纱布被水打湿一点儿,他立在水中弯着腰,因为行动不便,再是挽着袖子,溪水也打湿了他的衣角。他在水中摸索什么,听到岸上女孩儿带着气怒之音的惊叫声“言尚”

言尚侧过脸,露出一丝笑“殿下睡醒了”

暮晚摇气急败坏走向他,他听到了脚步声,连忙喝止道“殿下不要过来,不要弄湿了衣服。这山中的水有些凉,女郎还是不要碰这样凉的水比较好。”

暮晚摇气得不行,又被他制止在岸边。她怀里抱着他的外袍,瞪红眼“水有点凉,你怎么站水里”

言尚无奈笑“韩束行去帮我查消息了。我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捕一条鱼,总不能饿着殿下。当然,若是捉不到就算了木屋中是有干粮的。”

暮晚摇蹙着眉“有干粮你瞎忙活什么你一个瞎子摸索到这里来,很容易么”

她低着头,看到他站起来后,手背上的红色伤痕。暮晚摇心一跳,顿时心疼得针扎一般。她已是极为倔强的人了,可是看到他这样,她变得爱哭了很多。

暮晚摇眼中水雾濛濛“你是是不是觉得我吃不下那些干粮觉得我锦衣玉食惯了,不好养活言尚,你少瞧不起人”

她向他吼时声音带着一抹哭腔,虽被她掩饰,又哪里逃得过现在就剩个耳朵、拼命练习好耳力的言尚。言尚迟疑一下,有些慌“你是不是哭了我又做错什么了”

他迟疑着,就要向岸边走来,但是他才站起来,就吃痛得皱了下眉,觉得挽起裤脚的没在溪水中的腿被什么打了一下暮晚摇看得清清楚楚,伸手尖叫“鱼鱼鱼你腿边好多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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