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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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外一场送灵,棚有百十个,竟一家比一家大,可是真正为亡人哀伤的又有几人不说旁个,忙活了俩天的七茜儿都不知道刘帧治是谁,就知道皇帝死了个小舅子,还暗想这是个没福气的,生在富贵窝也没甚用处,好饭没吃几口人就没了

多数人就是这么想的,没甚怜悯的心思。

转眼初冬,今年雪早,冰花刚落下根奴便与安儿就发了疯,俩孩子泡隔壁的方子,那药实在是好,入冬变天便是体质稍逊的根奴竟咳嗽都没有一声的。

他们也不怕冷,没笼头的马儿般在院里野,竟抱都抱不回来,成日子把自己折腾的脑袋顶冒白烟儿才要哭不哭的被人抱进去,一天三套衣裳都不够换的。

就淘气的狠了,陈大胜倒是想管呢,偏这家俩老祖宗先不许,又怕两个孩子吃风,竟让人做了羊皮的挡风帷子,专给孩子们玩雪阻风用。

这下好了,俩小崽子霍霍完院子里的雪就出门寻雪玩儿,四个小蹄子出去,后面二十多人跟着,有一半人是专门侍奉帷幔的,单那帷幔就用了一百多张皮子。

就这,还有旁人悄悄说,这好歹是未来的小郡王爷,富贵人家的孩子就没有这样养活的,这也太由着孩子们了,也不怕冻出个好歹

可七茜儿却不在意,她倒是觉着,人生颇苦,若说松快也就这几年,她的儿什么都得有,必也要有几日这样的宽松日子的。

又天寒了,各家戏酒就摆不成了,若说有几分雅兴能去赏个梅,结个诗会也是趣事,可这样的游戏在亲卫巷绝玩不起来,加之多数肚里没有墨汁,旁人家便是有这样的好聚会,大家也不好意思尴尬去。

庙里冬日条件跟不上,两位老祖宗就常住在家里,七茜儿怕她们寂寞,便请了庆丰城里最红的女说书先生常来家里热闹。

虽富贵没有几年,可妇人家本腿短,大家手头宽裕就常办小宴招待,这十几贯的,百贯的各色聚会都有,如此才入冬里没几日,那市面上的金钗记十二品之类的书就听的不待听了。

七茜儿是个私下里手眼通天的,那全城的乞丐都是她的消息喇叭,这日听到有新书,她便立刻给两位老太太请了家里来热闹。

原本是想着只自家娘们关门自在,可惜老太太是个喜欢吹牛的,她早早就吹嘘出去,凡有新书第一本肯定是在她家唱,果不其然,今日就有了。

如此这一大早的杨氏,万氏,高氏,吕氏,黄氏并李氏,寇氏,罗氏丁香她们便坐在了前院厢房,书还没开讲,就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亲卫巷宅子的前庭都颇大,西厢甭管面阔几间也多做书房之用。只这家里公子没长成,七茜儿便把这里收拾成冬日里听书的地方。

今日老太太穿着一件极朴素的暗红衣裳,头上,耳上,胳膊上竟是一件首饰都没有,她如今只喜欢身上舒适宽松,金银之类其实也早不在意了。

她是真富贵了,却也出不去了见不到人间,那些金银零碎竟也就那样了。

倒是吕氏她们,每次都金光灿烂的来,什么好,就将什么往身上戴,便是守寡的都这样做,又手里握着钱,她们便极自在的。

想想从前对比现在,那也个个都是大宅子的当家老太太,出来进去谱儿都摆起来了呢。

开书之前,照例七茜儿还有丁香她们要献出自己家孩子给老太太们稀罕,等老太太们亲香完,家下婢仆才排着队各家带着各家的少爷小姐后面玩去。

老太太满面慈爱的看着孩子们走开,等看不到人了,江老太太才笑着问丁香“说是你给你儿要掐奶呢,你婆子不愿意了还拌嘴了人家年纪大了,你可不敢总这样。”

对这位江老太太,家里是当真正的阿奶待的,所以琐碎的事情,好不好的,就不瞒着她,她也愿意听愿意管,甚至还会指教一下。

丁香就最喜欢她。

听老太太这样问,丁香便笑着说“阿奶必听我家婆子跟您唠叨了,你可甭听她瞎说,我可不敢顶嘴呢,其实是孩子养的接近,成先生说今年冬日就给我调理一下,这不,我吃着药呢,就给他掐了奶了,可家里也雇了奶子,总归亏不了他的嘴儿的。”

江老太太听了这才安慰到“哎,如此就好,人家想说你就听着,家家其实都一样,也不少块肉的。到底那小瓜儿多往藤上挂几日,以后才能壮实,你家又不缺这几个,就顾上俩奶娘,好歹给小家伙嘴里塞满了才是。”

老太太也是连连点头,她挂心自己的新书,就问下面早就候着的说书先生道“你们今日说的可是新书”

那女先生赶忙起来回话道“回老太太,正是呢,咱们刚演练完,庆丰府一本没开讲,就来您老府上了,不是我夸奖,您家府上的奶奶,可是这个”

她竖起大拇指。

老太太自然得意的环视一圈儿又问“新书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啊”

那女先生道“老太太,咱们这出新书叫做泥菩萨。”

她这样一说,屋内皆静,七茜儿看俩老太太神色不愉,就捂着嘴笑说“老太太呦,您们就记得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话了,却忘了这世上错非大寺修的起金佛,运送的起石佛,凭哪座小庙里供养的不是泥菩萨”

众人一想可不是这样,便一起哈哈哈大笑起来,没笑玩却意外听到门外有人语气轻快的笑问“呦怎得这般热闹老祖宗们可是捡了什么好乐儿,也说给孙儿听听好让我也乐一乐”

陈大胜满是笑意的声音从外传来,却不进来,直到老太太看屋里无甚不妥当,这才对外喊了句“大冷天的,赶紧进来吧这都是你见惯的婶子,这破日子过的没滋味儿,什么时候自己家人想见见倒要隔着几个人了。”

陈大胜这才迈步进屋,见到一室妇人,也不很在意的四处点头笑笑,又给两位老祖宗行礼问安,问完才说“我在院外就听到咱家的热闹了,老祖宗们到底笑什么呢”

老太太在罗汉榻上挪动一下,让她孙坐好,又给他抓了一把果儿子吃,江老太太也忙活起来,命人把手炉给陈大胜烧一个,又让人拿小褥给他盖腿,这才指着那先生道“这不是正问呢么,你就来了,怎么今日不忙啊竟提前回来了”

“哎,不忙呢。”陈大胜不说差事上的事儿,就笑着打岔问那说书先生道“讲的是个什么故事”

那女说书先生去过无数富贵人家,也常在泉后街来往,但是今儿这家颇古怪,这少爷都多大了,还在后宅转悠呢

听到少爷问话,她便赶紧说“回少爷话”

她这话没说完,满堂皆大笑,老太太更是满面骄傲指着陈大胜道“喊错了,喊错了这是家里的四爷,才将抱出去的几个,那才是少爷小姐呢,我们这个瞧着面嫩,可早就皇爷跟前儿办差了,他还少爷真真笑死我了。”

陈大胜做暗地里斥候的营生,胡子高低留不住的,加之他本年纪不大,虽风沙里回来,也富贵乡里娇养好几个月了,这嘴上没毛,可不是少爷了。

那说书的连连告罪,不敢再提,只说这本泥菩萨。

她道“老太太,咱们这本书,说的是那不知何年何日何月的事情,说的是前朝一位老举人家的事情,那一年那老举人坏了事情,被拿下大狱,他的老妻狱中探望,老人家自知必死,更清楚自己养的几个孩子不孝顺,就对老妻说,若有一日你过的不好,就去老房找佛龛,把泥菩萨打烂自有你的日子,因他快死了,举人夫人没在意,还万分悲哀”

她说到这里,陈大胜便打岔笑到“得了,这说的是泉前街的张观能家的事儿吧,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呵哎,不过是给活人遮羞罢了,我当是什么泥菩萨呢,却是这个泥菩萨”

听陈大胜这般说,一屋子妇人好奇,就齐齐看向他。

老太太赶紧问“呦,这竟是真事儿么”

陈大胜想了下,看着自己家老太太到底点头说“可不真事其实我若说起这人,阿奶必知道的,前些日子咱百泉山不是死了不少人么,就是那案子上的事儿。什么老举人啊,那人唤做张观能,便是那山上茅庐的主人。”

江老太太一愣,扭脸去看坐在墙角的邱太监,邱太监隐藏在一处屏风后面,正透过薄纱看呢,他迅速探出头对老太后点头,又迅速缩头隐藏起来。

陈大胜没注意那边,却继续道“这位老先生说来也是有些来历的,他是前朝探花郎,更在国子学做过大先生,虽是前朝官却也曾官拜从四门下弟子无数,是个人物的。

可惜他时运不好,年纪大了就从燕京搬到泉前街,又在咱后山起了庐舍,因是他那日起的棋会,这死了六个呢,他就被抓入衙门问话,他年纪大了,都没有受刑便去了,这回书,想是说老先生死后,那老夫人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他想起结果太惨烈,忽不想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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