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2 / 2)

加入书签

竺兰怔了一怔。魏大公子说得这一点很有道理,她从前竟未想过,茫然地跟在魏赦身后,于他停步时,险些便照着魏赦那宽厚的背脊撞了上去,撞得一头乌青,竺兰猛然回身,自失地道:“我……我没什么学问,所以一直都不敢给阿宣取名字……我原是打算,他上了书塾,先生有学问,到时求先生赐名的……”

这样么。魏赦心中思量,自己却恰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啧啧,想起来自己竟都不带脸红的。

不对,这不过是竺氏的事,他思量什么,送她儿子入学已超越人之常情,难道他还能把她的后半生都包办了不成?

魏赦负手慢慢地发出了道啧声,搁在竺兰听起来,却以为他必是在嘲讽自己,于是心头更是发虚了,步入白鹭书院大门,只见御赐匾额“桃李天下”高悬,两侧一副青笔大墨所题楹联,对仗工整,写道:

天地为炉,陶钧之大;

国家造士,车服以庸。

不必叩门,魏赦少年时在白鹭书院名声极响,见他来,门房立马便要去通报严山长和钟老,魏赦拂袖道不必,他不过是来看一看小孩儿,省了诸多繁琐事宜,看看便走。

魏赦这厮,从前在白鹭书院是出了名的无赖混账,又可说是混世魔王,教白鹭书院二十名名宿耆老合着伙儿来责备上三天三夜,吐沫星子说干了也说不完,书院院规三百条,他犯两百条,但有魏赦所往之处,无不风声鹤唳,避之不及。

如今十年过去了,这里的学子大多已不再认识他,但曾以一己之力,险些让白鹭书院百年清誉败灭之人,还是令他想起来仍欲一探究竟的传奇。

已是晌午,魏赦独自立在院中碧湖畔一旁喂鱼,身后,钟老命其门下弟子牵了阿宣过来,母子二人聚在小亭子里说话,竺兰似是把一盒糕饼拿了出来,见了母亲以后一直哭个不停的阿宣才算止住,狼吞虎咽起来。

竺氏拍着他的背,小声道:“阿宣慢点儿吃,等会儿留一些分给同窗。”

阿宣停了这话,小手却一抖,精致的糕点“啪”地掉下来摔成了碎末,他嗷嗷两声扑到了竺兰怀中:“娘亲!阿宣不想留!娘亲把阿宣带回去!阿宣再也不想念书了……”

竺兰既吃惊又心疼,怎么也没想到阿宣竟如此抗拒入学,诚然当初狠了心将他送到书院宿读,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自己,如此两相便宜,阿宣将来求学有道,只要过了乡试,她都不求了。

微微抬眸,邻湖的魏赦立在远处投饵食,不曾回头,而周遭,亭下不少过往的学子先生,纷纷因为阿宣响亮的哭声而侧目,甚至掩面叹息,诸人的反应令竺兰羞愧不已,她伸臂圈住儿子的小胳膊,微微板起了脸:“你为什么不想读书?”

阿宣为娘亲难得严厉的面容震慑住,又想到了什么,怕得眼眶儿红红的,想说也不敢。

竺兰心疼得甚至想跟着阿宣抹眼泪了,儿子还太小,如此小便离开娘亲,她晓得他会吃很多的苦头,但凡事总要有第一遭,过了这个坎儿了,以后不论做什么都会更顺遂如意。何况他的宿读也不需要一次与她分别太久,竺兰自顾尚且不暇,这也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已。

母子两人在亭中絮絮地说着话,魏赦耳力好,听出竺氏在严慈并济地安慰着阿宣什么,好话说尽,又说歹话。

这里来来往往的师生,大多都在注目着他们母子。

魏赦撒手放了一把饵食入湖。这湖的水是从寒山的冷涧之中引下来的,水流泓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底下已是暗潮汹涌,鱼肚浮于表,待一把饵食投落,立马引来了无数小鱼争食、大鱼窥伺。

这世道本就是这样的,要想活得闲适点,非得爬上去,做那条黄雀在后的大鱼不可。

从这一点上看,竺氏心比天高,寄希望于她儿子阿宣将来中举并不是什么错。

但非常可惜的是,她那个死鬼夫君,已过早地撒手人寰了。家中如无顶梁柱,纵有大厦也飘摇。不知为什么,这个人想起来便让魏赦觉得非常讨厌。

他回过眸,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从那凉亭经过,同样一身朱子深衣,不同之处在于他簪朱缨宝饰之帽,腰琳琅白玉之环,配一把镶金圆月宝刀,挂一条浅曛络子容臭,可见有些家底。

这少年路过时脚步放慢,状似无意地乜了亭中一眼。

收到某种讯号的阿宣呆呆的大眼睛滞住了片刻,魏赦瞥眸,见小崽子往同样手足无措的竺氏怀里更深处本能地蜷起拱去。

魏赦的拇指慢条斯理地搓着剩余的鱼食,直勾勾盯着那少年,桃花眸微眯。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