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牵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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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医接过紫罗所送来的药包后,初时神色平静,到后却是脸色大变,怒道:“医者仁心,是谁如此狠毒,竟将夕颜花种与毒萱菇碾成粉末掺在药中!”

“章太医此话何意?”皇帝神色微变。章太医忙道:“启禀皇上,此药中有一味沙苑子,状似沙子,功效为补肾益肝,固精明目,看着倒是上好的药材,只是,旁人识不得这沙苑子中掺了什么,老臣却识得。这沙苑子中掺杂了碾成粉末的剧毒之物!其中,这毒萱菇也称为鬼菇,老臣生于南方,曾林子里见过,倘若牲畜误吃,便会疯癫发狂,见人咬之,不死不休,至于这夕颜花,又称为牵牛花,虽然颜色亮丽,确有药用,但其种子却有致人迷幻的效果。两种剧毒之物若是常年服用,必可使人神志不清,性情大变。尤其是毒萱菇来自南部深山,颇为少见,此番碾成粉末,与沙苑子掺在一起,更加分辨不出。只是毒萱菇有一种奇异的味道,所以老臣才敢断定,若老臣所言非虚,只要将这味药高温沸煮,再加入大量白碱,便会溢出红色毒液。”

“此话当真?竟有此事!来人,按章太医所说的办!”皇帝饶有兴致,而宋晴兮却已经腿脚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看着那陶罐里缓缓渗出的红色毒液,以及旁边已经口吐白沫,到处咬人的兔子,宋小楼微微眯了眯眼睛。宫中的御医自然比其它大夫强很多,她此番将药包带进宫,便是存了一个打算。即使不出这件事,她也准备将这件事揭穿。

其实章太医的话夸大了,这致幻剂对人虽然有影响,大抵还是人本身的性格为主导,原主宋小楼或许经历了某些变故,心态本就有些极端。

但如今,她却不会把这话说出口了。

“皇上明察!表妹便是常年以来服用这种药物。兔子温顺,尚且如此,更何况人?人之于兔,所大数倍,因此这药也就见效慢些。但总归是一年一年,重病缠身。若不是表妹那次碰巧撞了头,清了脑中的毒血,恐怕早已背负骂名死在府中!这些年表妹受了这么多苦,却不能埋怨半分,可这将军府的后宅龌龊,怕是只有陛下能管一管了。”白墨渊眼神一冷,转过头紧紧地盯着宋晴兮。

宋小楼第一次见他发怒。白墨渊是真正的君子,他脸上的微笑便如春风般和煦,只是这一刻,他眼中的寒芒让宋小楼都不由得惊了一惊。

“唔,此话有理。既然宋将军管不好后宅,那朕便替他管一管!这药既然是陈氏给的,便是陈氏所谋。三品诰命夫人陈氏,包藏祸心,毒害嫡女,有违妇德,不忠不义,现褫夺封号,废除平妻,贬为侍婢。念在替宋家抚育子女的份上,饶她一条狗命,让宋将军亲自清理门户。”

皇帝轻轻地扣了扣桌子,仿佛在谈笑之间便云淡风轻地掌握了生杀大权,决定了大夫人的命运。宋小楼垂眸不语。这一刻,她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多了些心惊肉跳。这便是皇权吗?唯我独尊,至高无上,此番形势有利的是她,可若有一日,她站在皇权的对立面呢?那么,是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噗咚”一声,宋晴兮已然跪倒在地,抬起头来,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环视了众人一圈,看到了众人的冷意和鄙夷,一时间觉得遍体生凉。

“陛下,母亲断然不敢陷害大姐!这件事也有疑点,怎么三言两语便能给母亲定罪呢!母亲她肯定是冤枉的!皇上,求您绕了母亲吧!”宋晴兮脑子再不好,也知道大夫人大势一去,她在将军府便没有了依仗,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件事发生!不,她还没有到绝地,还有机会翻盘!

“是小桃,是你——你为什么要陷害母亲!为什么要给姐姐下毒?”宋晴兮咬紧下唇,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颤抖着手指着身后的粉衣婢女,“见大姐误打误撞病情好了,你便又生一计,昨夜晚宴之时故意落了我的东西,好让我回来取,然后让我撞破姐姐与六皇子中毒的场面,你好狠的心思!平日里母亲待你不薄,这一石二鸟之计果然既陷害母亲,又设计了姐姐!”

“皇上,晴兮所言句句属实!六皇子,你可还记得昨夜回席后,晴兮曾向您敬酒?当时端着酒壶的便是小桃,一定是她下的毒!这小桃本就曾是武林中人,顽固不化,想是平日记恨主子才如此作为,”宋晴兮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个响头:“求皇上开恩!母亲定是被这奸奴所陷害!晴兮昨夜曾看到小桃偷偷去过花园,想是将装迷情药的瓶子埋在那棵海棠树下了!只要一查,便可水落石出!”

“璟儿,可有此事?昨夜你被敬酒之时,是否见过她身边的这个婢女?”皇帝掐了一下眉心,神色间透出几分阴郁和不耐烦。萧璟微微点了点头,“不错。”

“派人去查!”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京兆尹立刻领命退了下去。

小桃脸色发白,神色中却不是惊恐,而是刺骨的恨意,她死死地盯着宋晴兮,像是要把她戳出一个洞来,却在宋晴兮泪眼婆娑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寒芒。

不,她不能说出去,小桃苍凉一笑,她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皇上,证据确凿,此药瓶里的确残留了迷情药。”章太医查验后道。

“大胆刁奴,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话说,还不认罪!”京兆尹朝六皇子讨好一笑,命人架起了小桃,给她戴上镣铐。

“哈哈哈哈——我认罪!宋晴兮,我小桃就是到了阴曹地府里,也绝不放过你——”小桃厉声一笑,朝宋晴兮猛地扑了过去,扯散了她的发钗。

宋晴兮尖叫一声,跌在地上,嘴里喊着救命,眼里却有了几分得意。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朕拿下!此等刁奴,拖下去明日午时处决,以儆效尤!陈氏治家不力,便……”皇帝厉声一喝,京兆尹抖了一抖。

“慢着——”却是一个清冽的女声。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是谁,竟然敢打断皇上的话!宋小楼上前一步,跪在地上,给皇上磕了一个头:“皇上圣明,小楼罪该万死,请皇上治小楼的罪!”

白墨渊心中一急,却见皇帝皱了皱眉,有些好笑道:“你要朕治你什么罪?宋小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触犯圣颜!”

宋小楼不卑不亢,盈盈一笑:“小楼所犯之罪有三。一,打断皇上的话,触犯圣颜,罪该万死。二,害死一个无辜的婢女,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三,让皇上被假象与奸计蒙蔽,此乃欺君之罪。这三罪板上钉钉,请皇上治罪。”

她此番以退为进,又引出皇帝的兴趣来,倒是让皇帝不好发作,竟然难得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后两罪又是什么意思?你平身,起来说话。”

宋小楼起身:“谢皇上。大家请看这药瓶,昨夜霜寒露重,极为潮湿,今日又是阴天,并无日光,而这药瓶竟然如此干燥,倒不像是埋了一夜。此外,药瓶底下沾了一小片花瓣,若说做贼心虚要毁掉赃物,丢进池塘里可能更好一些,为何浅浅地丢在了秋海棠下?那是因为……昨夜这里出事后,附近的客房都被封锁,重兵把守,京兆尹彻夜查案,那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将此物带在身边。”

“而药瓶之所以丢在了秋海棠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此物是下毒之人今日早晨路过,才匆忙丢下的。因为她听说我已经醒来,害怕我回忆出什么,又或者会被搜身,才一时着急销毁。药瓶上似有淡淡的熏香。我刚刚问过婢女,这种名贵熏香只有客房中才有,小桃一介下人,如何能住在客房中?如果不是下人所做,那就是方才过来的一众官家女子。”

“所以说,二妹话中所言的三个关键词——昨夜、小桃、秋海棠,全都不成立!”宋小楼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宋晴兮。

宋晴兮猛地抬起头,眼中通红,“你有什么证据?既然不是小桃做的,那我和这些官家女子一同路过,为何偏偏怀疑我!”

宋小楼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因为……清楚紫罗对我多重要的人,能有把握把我引来西苑的人,只能是将军府内的小姐啊。你别忘记了,我之所以会被引到西苑,是因为有婢女告诉我,紫罗冲撞贵人,正在受罚。我这个人最是护短,紫罗与我一同长大,虽然之前有些不快,但都是误会,我与她主仆情深,自然会来这里看看。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宋小楼的轻言轻语落在宋晴兮的心头,宛如根根银针扎得生疼。

宋小楼转过头去,朗声道:“请皇上明察,无论何种犯罪,都是有目的的。我与小桃无仇无恨,她也是后来才入了我的院子,既无深仇,更非情杀。方才二妹也说了,小桃有一身好功夫,武林中人最是痛快,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弯弯绕绕,做事束手束脚。小桃,我观你神色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许是被迫受累才认罪,但你要记住,再怎么掩饰,罪恶也不会消失,反倒因为你的逃避和仁慈,而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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