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重返现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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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县官看着虽然糊涂,卷宗的记录倒整理了一大堆。宋小楼当下便坐了下来,翻开卷宗,时不时拿出笔写点什么东西。身为检察官这些年,既呆过公诉科,也干过侦查科,算起来既是半个刑警,又是半个律师。翻看卷宗,不仅仅是为了了解案情,更是为了注意到还未察觉的线索。

首先,一切开始的地点都是那片林子,薛氏是行至中途突然要小解,发现那古墓应该不是蓄意,而是无意闯入。其次,这件红衣衫应该不是被风吹走,而是人为。宋小楼提笔,写下了“非风力,人为,临时起意。”几个字。

忽地有一人凑过来,道:“你怎么知道的?”宋小楼抬起头,却见是那一脸惊讶的师爷,而轻寒公子也对她投来了询问的目光。宋小楼面色平静,朗声道:“推测。薛氏毕竟是个妇人,她此番小解,既不会离道路太远,深入林中,也不会在无法遮蔽身体的地方,因此,她必然会去找一棵枝叶繁茂的树。然而,这个季节正是秋天,落叶落了大半,树上都是光秃秃的,除了常青树。如果她将红衣衫挂在常青树上,枝叶错生,那便不会被风轻易吹走,此为其一。”

“其二,凶手要造成是红衣女子索命的假象,他也必定会取走那件衣服,此举才能闹得人心惶惶。由于薛氏取下衣服只是无意之举,因此,凶手此番谋划不可能是提前预料到,很有可能是临时起意产生了这个想法。”

“的确有道理……如此看来,那凶手必然是路过林子,也有可能是早就对薛氏心怀仇恨,一路尾随,等到薛氏出了马车入林,便临时起意。只是,这样的话,为何不在林中杀掉薛氏,而要密室杀人呢?”师爷冥思苦想了一会,这才开口。

宋小楼点点头道:“的确,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除非,在林子里杀人会暴露他的身份,因此才无法下手。”

“两个被害人死去的房间门窗均被反锁,胡家下人废了好大工夫这才撞开,屋内门窗均未有被破坏迹象。房间内的两人似乎是在睡梦中被杀,鲜血染红了被褥。梳妆台下的抽屉里,值钱的首饰和金钱分文未动。”

宋小楼的手指叩击着桌面,读到这个记录,忽然露出一抹笑容:“倒是个聪明的凶手。”却见轻寒公子忽然抬起头问道:“尸检的记录在哪里?”

“哟,你倒是很明白我的想法嘛,不错,是个可塑之才。”宋小楼微微一愣,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轻寒公子翘起唇,将记录递给她。

彼时,他的心中曾有过千种疑问。为什么,一个从未出过门的闺阁大小姐,对断案有如此兴趣?为什么,她伏案批注时候的专注神情,竟然让他微微有些移不开眼?为什么,面对棘手的奇案,她却能如此从容,有着环环相扣的思考能力,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只是这些疑问都被他压了下去,藏在心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也不例外。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根据仵作所验的记录,尸体上并未检验出让人昏迷的物质……头颅断掉的地方极不平整,两人被杀,总有先后顺序,不可能一人已死,另一人毫无动静。胡家下人可有说过听到过呼救声?”宋小楼抬起头来。

师爷皱着眉想了想,“这个……当时匆忙,未曾多问,不过倒也没人来报听到奇怪的声音。”宋小楼当即拍了拍桌子:“如此重要的证言竟然没有问,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转瞬又想了想:“仵作检验尸体时,可有剖尸?”

“这……胡家人不让剖尸。胡员外的夫人声泪俱下,死后要让他入土为安,差人来围着县衙闹了几日,这不,昨日已经要回尸体,摆在灵堂里做法事呢……”师爷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难不成这位肖公子,是要去抢尸体吧?

“呵呵……如此,肖某便要用点异常的手段了。劳烦师爷派仵作跟我来,还有,差几个人去那古墓守着,今晚夜探现场!”宋小楼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这,为何要夜间?”师爷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却见宋小楼翻了个白眼道:“你傻啊,大白天去人家府里偷尸体,白惹一身骚。至于那古墓,既然都说是女鬼,那么咱们便在夜间会会她!这个凶手做事深思熟虑,虽然是临时起意,但布置得滴水不漏,若是大张旗鼓,依照他的性格,必定会反复回到现场,或是取走证据,或是进一步破坏,直到这案子以鬼神之说结案。”

“我也去。”轻寒公子看着宋小楼,眼底都是温柔:“若是到时候怕了,躲在我身后。”宋小楼的脸微微一红,嘟囔道:“这没什么,死人我见得多了,还有更吓人的。那些重案组的都是肢解的,还有巨人观……这还算文明的,法医才不是人干的活儿……”师爷见他两人眉来眼去,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世风日下啊!

月黑风高夜,正是动手好时候。宋小楼朝风七使了个眼色,风七便纵身一跃,拎着抖若筛糠的仵作翻过了胡员外家的墙头。面如土色的师爷紧紧地抱着竹九的大腿,几乎喘不过气来。宋小楼本想等风七进去后再接自己,却见轻寒公子朝她伸出手,宋小楼略一犹豫,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离地。仰头看去,轻寒公子好看的下颌搁在自己的头顶。宋小楼已经被他抱了起来,轻寒公子运力,足尖轻点,身体已经像一片白羽般凌空而去,即使怀里多了一个人,也丝毫不见吃力。

轻寒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香味,清冽高雅,就像美酒一般,能令人沉沦下去。直到落地之时,轻寒这才落地,环住她腰间的手缓缓松开。

“谢谢。”宋小楼微微脸红,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不过看到灵堂时,便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死掉的两人灵堂被设在西厢房,此时入夜,又甚传红衣女鬼之说,因此这里竟然没有半个下人把守。师爷摇了摇头叹道:“胆大包天,你们真是不要命了!”又看宋小楼几人已经推门进去,忙道:“哎,等等老夫!”

灵堂内点了许多白烛,惨白的灯笼和黑色的奠字让这里的气氛十分压抑。宋小楼对着两口棺材沉默了半晌,轻声道:“竹九风七,开棺。”

为受害人伸冤,才是真正的尊重。如果是在现代,法医早就第一时间给出一篇解剖分析报告了,可惜在这里,俗世观念让解剖错过了黄金时间,好在现在是秋天,不像夏天尸体腐烂得那么快,可能还会留下一些证据。仵作先在桌角点了一只皂香,又令众人戴上口罩掩住口鼻,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验尸的工具。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尸体吓了一把。虽然曾经跟着刑警跑过现场,但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这么近距离接触尸体还是第一次,宋小楼只觉得胃里翻涌,一时间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别管我,我先吐一会儿!”宋小楼捂着嘴,却见眼前多了一方洁白的帕子。轻寒公子十分嫌弃地伸出手来,宋小楼揶揄道:“哎呀,肖某真是不胜感激,没想到轻寒公子为了在下竟然不顾洁癖,真是受宠若惊……”

“你想多了。”轻寒公子挑了挑眉,嫌弃地挥挥袖子,瞬间离宋小楼远了十丈。宋小楼朝他翻了个白眼,待胃里舒服了一些,这才走回去查看。

一男一女两具尸体被并排放在桌上。薛氏,二十三岁,其丈夫胡炎,三十岁,均换上了白色的寿衣,头颅被残忍地砍掉,暗红色的创面显示出曾经有过大量的血液溅射。现场查验时已经给出过基本的验尸情况,但宋小楼现在要看的,却是两个被害人是如何在睡梦中被杀的。

“那……我开始解剖了。”仵作向师爷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宋小楼催促道:“不用顾虑太多,若是胡家人问起来,有县令担着,左右也怪不到你头上。”

“老朽一把年纪了,还陪你们胡闹,真是胡闹!”师爷气得吹鼻子瞪眼,却被宋小楼笑眯眯地拉到了一边:“哎呀,您先坐会儿,歇口气。”

“尸体僵硬,已经出现了轻度尸斑,大概可以推测死亡时间是两日前夜间,戌时到亥时左右。头颅断裂的地方,切口极不平整,像是被什么钝器割掉一般。咦,这是何物?”仵作一边解剖,一边从薛氏的鼻孔里取出了一样黑乎乎的东西。黑色细小颗粒物,像是什么东西的渣质。

宋小楼的表情一紧,快步走上前,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脱口而出:“是碳屑!”

这几日秋风渐起,室内寒气较重,很有可能薛氏二人在睡前,将烧有木炭的火盆端进了屋内,而且这室内门窗紧闭,极易引起一氧化碳中毒而导致昏厥。

“两日前,你们到被害人死亡地点的时候,是否见到过屋内有火盆?”宋小楼转头问道,师爷皱着眉头道:“似乎见过,只是当时人杂口乱的,胡家人哭天喊地,倒是没太注意。你这么一说,老夫倒是想起来,后来就没见过那火盆。”

宋小楼点了点头:“从这被吸入鼻孔深处碳屑的可以看出,必然不是女鬼索命,而是有人精心布置,蓄意谋害。在密闭的空间内烤炭火,极易昏厥,这也就是在尸体上没有发现迷药的原因。或许凶手一早便躲在室内,待到薛氏夫妇在睡梦中昏厥窒息时,便用凶器砍断了二人的头颅,然后才脱身。”

忽然,仵作的表情变得凝重了几分,反复确认过后,才开口道:“薛氏竟已有了约莫两月的身孕,此案竟是两尸三命!”

“真是冤孽,薛氏嫁到胡员外家已过数年,数年无子,一朝怀孕,竟殒命当场。”师爷叹了口气,却听宋小楼道:“胡炎可有妾室?”

“自然是有的。除薛氏以外,还有三房妾,只是胡炎始终膝下无子。”师爷摸了摸胡子,宋小楼笑道:“这就对了。我之前还在疑惑凶手为什么费了这么大功夫杀人,没想到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薛氏和三房小妾数年未曾怀孕,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胡炎根本就是不孕不育。而薛氏此番怀孕,不是别人的,正可能是凶手的。凶手之所以杀人,除了其它目的,主要目的很可能就是掩盖这件事。这也就是胡家人为什么不让仵作验尸,说不定凶手也在其中撺掇。”

轻寒揶揄地看了宋小楼一眼,却见她身为闺阁女子,说起此等夫妻之事竟这般坦然。宋小楼脸不红气不喘道:“杀人嘛,无非是那几个原因,除了杀人取乐的变态和一时兴起的意外,不是报仇就是谋财,再不然就是情感纠纷。看来此番可以描画出他的基本轮廓了。凶手为男,性格谨慎狡猾,善于思虑。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到四十之间。年纪太老的,薛氏不会甘愿与之苟合,年纪太小的,做事冲动,多是意外失手杀人,不可能会有这般城府。此人与胡府交际密切,甚至很可能就是胡府之人,否则不会对胡府了如指掌,可能会有同伙,帮忙销毁证据。”

“从尸体上得到的线索应当就这么多。接下来趁热打铁,去那古墓一看。师爷,明日告知胡府,便说县衙的人发现了新的证据,将于明日午时到胡府查验现场。”宋小楼微微一笑。师爷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当下也不再阻拦,只好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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