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十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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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童子抬手,化作道姑的阿离身形一矮,又化作一尾金鲤,砸在地上。

鱼鳃张合,在地上跳来跳去,似还想说话,童子拿手轻轻抚盖其上,再抬手时,那金鲤已经成了拓在地上的一幅金漆画,还保持着鱼嘴大张的姿势。

野鸡精惊骇万分地向后退:‘呀!我们可不要像那罪妖一样,给拍成了切片……’

刚退两步,又给后头的脚步声和喊杀声逼了回来。

苏奈眼看着独木桥后的林子近在眼前,心在滴血:‘二姊,我们还是过去吧!这个神只是坐在桥边,又没挡在桥中央。说不定,他、他也没打算搭理我们呢?’

“可是……”

明锦已经让苏奈一把拽了过去。扎入那仙乐香风中,好像闯入一个看不见的结界,瞬间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笼罩。

两妖不受控制地噤声,好似偷灯油的耗子般,牙齿战战,心怦怦直跳,脚步都放轻了。

苏奈心里发毛,反手抓着栏杆,扭着腰,一点点蹭到了桥上。

狐狸爪抬起,绣鞋轻轻落地。

一步,两步……

她拿眼角观察着那白衣童子,他静静地盘膝而坐,衣衫飘动,只见一弯垂着的睫毛。

快快溜过去才好……

擦过他的瞬间,苏奈腰上被聚阳镜撕断的裙带猛然被风鼓起,扫到了童子脸上。

苏奈大惊,伸爪一捞,他已经慢慢扭过头来,额心朱砂一闪,一双琉璃般的眼,目光如水流转,漫到了她的脸上。

苏奈的狐狸尾巴瞬间炸起,拿袖挡住脸,整个身子都堆在了桥头,强撑那美艳妇人状:“奴家……正想过桥去,请问公子,前面的路可是通着的?”

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只山野小妖,只盼这个庙里的从神,见过的妖和人无数,记不得她的所作所为……

野鸡精胸膛里传出“嗝”的一声,显然是被她惊到了。

这个傻狐狸,她是不知道神仙的厉害!一只狐狸精,却在全知全能的正派尊神面前搔首弄姿,岂不讨打?

白衣童子瞧着她露出的溜溜转的眼睛,却不恼,面上仍是庄静,半晌,垂下睫毛,和煦地答道:“四脚的下水,两脚的过桥。山有客行路,水有渡船人。”

声音不大,却被风递到了耳边,似琴弦颤动,余音绕梁,极为动听。

两妖叫这一串话砸得晕了,四脚……两脚……相互看着反应了一会儿,苏奈哀鸣一声,一把抓住明锦的手:“他,他说反了吧?”

断崖深深,下面的河水汹涌湍急,将河面上撒着的光轰轰地击成碎金。

二姊是禽鸟,天生会凫水。四脚的狐狸,狐狸哪有会游泳的?平时她过河,都要紧紧搂着自己的尾巴,生怕沾湿了皮毛。上次过河,不小心一脚踏空,踩了半个腿在水里,都打了好几日的喷嚏,害大姊姊嫌弃地把她从蛇洞里提溜了出来,把一片薄荷叶捂在她嘴上,好不容易才止住了。

何况这桥这么高,掉下去,还不得摔成饼?

苏奈只看了河水一眼,就眩晕地退了回来,龇着牙,拔腿要冲过桥。

后颈领子却被明锦提住,拖了回来:“四妹!”

野鸡牙齿战战:“奈奈,这可是神仙叮咛。”

苏奈捂着耳朵,哭丧着脸挣扎,“姊姊,我就说他是来报复我们的,你还不信!明明此处有桥,跑两步就能过去,却叫我跳水,呸!唔唔……”

明锦一把捂住她的嘴,她已修炼八百年,不似这小狐狸一般眼皮短浅。

世间万物,无不向往成仙。神仙有又是不轻易现世的,如今不仅遇到,还得了一句指点,怎能不心神激荡,喜不自胜?她连从孙家逃出来的狼狈都抛在脑后了。

她鼻头泛酸,一把抱住苏奈,摸着她的后脑勺哭道:“奈奈!可怜我们姐妹相逢不久,就要分开,姊姊有点舍不得你……”

苏奈挣扎着钻出脑袋:“二姊,你什么意思啊?”

野鸡精将眼泪擦擦:“意思就是,你我今日有了天大的机缘。过河,过桥,这是尊神指点我们前路不同。幸亏得了仙家指点,若能助我们加速得道,此生无憾了……”

什么?苏奈的丹凤眼瞪得奇大,眨眨。

二姊怎么也和大姊姊一样,开始说些听不懂的话了?

明锦朝着那白衣童子矜持地一拜,随后冲她粲然一笑,将她一搡,苏奈猝不及防,就这样被二姊姊果断推下了桥。

苏奈“嗷——”一声惨叫,在空中化作了红毛狐狸,浑身的毛被风吹得如刺猬般炸起,徒劳地挥舞爪子,“姊姊,你怎么听他的话?什么破烂瘟神!老娘跟你没——完——”

远远地,明锦已经飞奔过桥,喝止道:“啐,四妹,别胡说!快去奔你机缘,咱们回头山上见!”

狐狸嗷呜呜的骂声响彻山涧,“扑通——”,栽进了河里,瞬间被河水冲得没了影子。

紫色小花的花瓣,被风一片片吹散,化作蝴蝶在空中蹁跹,将一根银色的簪子慢慢地搬运上来。

童子接过,簪子上缓缓掉下一根红色的狐狸毛,落在他手背上,童子轻轻吹落,眉眼含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笑。

簪子里“啪嗒”地掉出一只透明的虫子来,触角贴在地上,叩首。童子道:“此劫已结,你去吧。”

海虫的两只触角抖动起来,没能想到天劫被搅得乱七八糟,自己还能得个善终,激动道:“多谢尊上!多谢尊上!小仙日后必定肝脑涂地,直言进谏,再也不肯随便放女仙进龙神的浴池来了……”

它说着,颤抖而迅速地爬走了,撞在一堆脚与脚之间,慌乱逃窜。原来是成群的小道士们呼啦啦地追过来,站在桥边左右顾盼。

他们好似全然没看到桥边的童子,也没看到那桥下溅起的水花。喧闹了一会儿,垂头丧气,无功而返。

这群人走后,地上的金漆画,慢慢地鼓了起来,又变成蹦跳的金色鲤鱼。只是这鲤鱼身上,多了一道一道可怕的切痕。

鲤鱼尾巴一扫,变作跪伏于地的双螺髻少女,脸上、身上遍布出了道道红色伤痕,才动一下,便痛得倒在了地上,一阵阵抽搐。

阿离喘息道:“尊上,阿离的确有错,但那山野小妖一通乱搅,您都看在眼中,为何只罚我?方如意那根劫线,险些叫那两个妖怪扰断,阿离只是一不小心,修补过头……云蛟君他明明多情,不知道为什么,叫那野狐横插一脚,竟和方如意成了真爱,擦除了其他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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