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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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淙茗是个很乖的孩子,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倔得跟头牛似的,早早地就起来去车库坐到了往常每日接送他到这个小公园的车上。

全家轮流上阵跟他解释,现在是台风天,这里很危险,但季淙茗就跟聋了一眼,笑得包容又温和,但却怎么也不肯从车上下来。

司机自然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还送他过来的,季淙茗知道了这个事实后,也不强求,拿了把伞,没比伞高多少的身体就敢在这么大的风雨往外跑。

季妈妈差点吓死,掐着季爸爸的肉让他开车。

季淙茗从小就是一个很奇怪的孩子,他很乖,且无欲无求,除了那倒霉得让人惊奇的运气外,他有着一切天才儿童的特质。

季淙茗很讨人喜欢,但就因为他讨人喜欢,所以一想到季淙茗那无处不在的“死亡警告”他们才这么痛苦。

“别赶我走,妈妈陪着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让季淙茗一个人待在这里吸收“日精月华”的效果确实是有的,季淙茗变得开朗了起来,虽然还是那副笑眯眯却不说话的样子,但表情比以前曾经了很多。

会拿纸和笔偶尔表达自己了,待在这里也不受伤了。

虽然一回家,季淙茗还是容易噎死呛死摔死被砸死电死烧死,但起码待在这里的时间,他是安全的。

季淙茗拉着妈妈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划拉:这里很危险,你和爸爸回去吧,等天黑了,我也回去了。

季妈妈和季爸爸怎么可能真的一个人将他放在这里?季妈妈摇摇头,抱住了季淙茗:“我陪你,我不走,我陪着你好吗?”

季淙茗又抬头看他的爸爸。

季爸爸拉着妻子坐了下来,将小小只的季淙茗抱到怀里,看着他常看的方向问他:“你喜欢这里吗?”

大师说,血脉相关的亲人靠近,哪怕是监控都会和季淙茗抢夺日精月华,被季淙茗体质吓怕只就他平安的季家人一听,哪怕是心里再着急,也不敢靠近了,季淙茗又是个闷性子,他只会什么都说好。

这还是季爸爸第一次这么详细地问他。

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白天季淙茗在这里坐着,晚上他在这里坐着。

茗宝在这里看了什么?茗宝今天开心吗?茗宝有在这里交到朋友吗?茗宝……他害怕吗?

他总是在这里坐着,想很多,但全部又藏在心里。

季淙茗生下来身体就不行,医生说过很多次,放弃比较好,免得他以后受罪。明明什么病都没有,明明怎么查都是正常的,却让他们放弃?!这怎么可能?!

但是看着跟小老鼠点大的孩子一天天虚弱,下去,他心里也不好受。

活着,太痛苦了,太受罪了。季爸爸很多次想要狠下心,但每一次,看着小小的婴儿在痛苦地努力喘气,看着他那么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活下来的时候……

季爸爸没有办法,没有办法那么残忍地就把这个小生命的生存权拿走。

这个小小只的孩子,是他看着,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里走出来的孩子。

季淙茗点点头,没再摇头。

季爸爸便笑了,摸摸他细软的头发:“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好吗?”

是他和孩子他妈将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受苦的,是他们的错,所以,这段路,他们要一起走下去。

季妈妈被季爸爸揽在怀里,季淙茗坐在父母的腿上,三人看了一天呼啸的台风天。

季淙茗照着约定,又去找了斐垣,斐垣兴高采烈地拉着他的手喊道:“季淙茗,我来找你玩啦!”

季淙茗便也笑了起来。

“爸爸,我能活过明天吗?”季淙茗突然哭了。

稚嫩且清脆的声音让季爸爸和季妈妈突然愣住了。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眼泪汩汩往外涌的季淙茗,嘴唇颤抖。

“我想明天再找斐垣玩,我可以活到明天再死吗?”细细的声音软乎乎的,小小声地问着季爸爸,眼里满是渴望和害怕,像极了不被允许吃糖但又撒娇着问父母要糖的普通孩子。

季妈妈直接哭崩了。

“明天”这个词,对别家孩子来说就只是一个“词”但对季淙茗来说,却是一个怎么也到达不了的绝望深渊。

从出生起,就有无数的声音对她说,对他说:“要死了,今天就要死了。”

季妈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出门,不敢见人,她害怕听到“死”这个字,她害怕季淙茗还没见过这个世界就离开她的身边。

但哪怕不去听不去想,事实也只会告诉她:季淙茗要死了,他活不过今天。

季淙茗战战兢兢地活在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意外中,季妈妈活在随时随刻都可能失去季淙茗的恐慌中。说不上谁的痛苦更深一点。

但没有人开心。

从季淙茗出生的那一刻起,除了不谙世事的孩子,其他人都被一股绝望而窒息的恐惧笼罩了。连毫无顾忌疼地季淙茗好像都难以做到。

大家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认命,再到现在,几乎是麻木了。

没有人期待季淙茗真的能从层出不穷而且越来越频繁的意外中活到下一个生日。

季淙茗多活一天,都是值得庆祝,是偷来的奇迹。

没有人期待季淙茗能活下去,没人指望着季淙茗要活下去。

只求他死的时候不要那么痛苦,只希望他走的时候能再开心一点。

季妈妈抱着他嚎啕大哭,季爸爸甚至连“儿子终于开口说话”的喜悦都没有,几乎要被沉甸甸的痛苦压垮了。

他怕期望太多,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季淙茗就离开他了。

所以连多爱他一点都开始胆怯。

斐垣拉着他的手,恋恋不舍地和他告别:“季淙茗,我要回家啦,明天我们还一起好吗?”

季淙茗却是第一次有了笑以外的表情,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一大滴一大滴地滚落在斐垣的手背上。

“茗宝,你怎么哭了呀?!”斐垣慌了,伸手就去擦季淙茗的眼泪,但却怎么也擦不掉。

斐垣很少叫季淙茗“茗宝”,他有些害羞,每次想叫这个昵称自己先忍不住脸红了,私底下练习过好多次都没用,一对上季淙茗清澈干净又温柔的眼睛,他都忍不住要脸红。

季淙茗皮肤白,软软的嫩嫩的一哭整张小脸都透着粉,看得斐垣的心都跟着一起疼了起来:“茗宝,你别哭呀,是谁欺负你了吗?我帮你去打他好不好?”斐垣都想跟着他一起哭了。

季淙茗的眼睛通红,黑色眼睛外面的眼白泛着红,将黑色的部分都给熏红了。

“斐垣,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不能和你一起玩了怎么办?”

斐垣抱着他,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单薄瘦弱但是可靠的肩膀上:“没事的,我和你一起去死,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但我不要你死!”季淙茗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抬着眼睛认真地对着斐垣说,“斐垣,我不想你死!”

“那你也不会死的。”斐垣低头在他的眉心轻吻了一下,“你会活得很久的,活到白发苍苍,背都驼下去,牙齿都掉光光,皮肤邹巴巴的。”

“我们一起活成老爷爷,一起变成白头发的糟老头子,还这样每天在小公园里下棋,好不好?”

季淙茗想说,你活不到那个时候,我也活不到的。

但看着斐垣认真的眼睛,他说不出口。

“那、那你会陪着我吗?斐垣,我好害怕。”季淙茗靠在他的肩膀上,歪着脑袋定定地看着斐垣。

“会的,会的。”斐垣庄重地握着他软乎乎的小手,神情严肃,庄严肃穆地对他承诺道,“我保证,无论什么都不能将我们分开,哪怕是死亡。”

“试着活下来吧,茗宝,和我一起活下来吧!”

季淙茗重重地点头,眼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但奇异的是,他怎么也感觉不到悲伤和难过,温暖到几乎要将他融化的温柔让他沉溺得不想再离开。

斐垣……

“茗宝,是爸爸对不起你,是我不好,是爸爸没用。”季爸爸心疼地摸着季淙茗湿乎乎的小脸,这个坚毅沉默的男人眼圈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但他必须要坚强起来。

“爸爸……妈妈……”季淙茗抽抽搭搭地伸着胳膊将他们搂在怀里,眼泪不住地挂下来。

季淙茗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他实实在在的开心。

从未有过的心情涌到了他的心脏处,从心脏顺着血液跑遍了全身。

好温暖,这是就所谓的开心吗?

季淙茗跳下父母的怀抱,对着斐垣说:“等雨停了,我们还要一起玩哦!”

斐垣不明白哪里有雨,但也跟他挥手:“我们明天见哦~”

季淙茗却固执地摇了摇头:“等雨停了,好吗?”

斐垣抬头看着没有风雨也没有太阳的好天气,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们等雨过天晴后再见面!”

季淙茗笑了起来,小小的梨涡在他的唇边可爱得想让人亲上去,舔一舔。

斐垣羞红了脸,他觉得自己有点臭不要脸,跟被电了似的赶紧跑开。

季淙茗抹掉眼帘,一手拉起爸爸,一手拉起妈妈,笑容灿烂又明媚:“爸爸,妈妈,我们回家吧!”

原来……还是有人期待我的,还是有人希望我活下来的。

喜欢这个世界,我想活下来。想明天再和斐垣一起玩,想回家见爸爸妈妈哥哥爷爷奶奶……

我想和大家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

因为……我喜欢这里呀!

喜欢斐垣,喜欢爸爸妈妈,喜欢所有的一切!

季爸爸和季妈妈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齐齐挤出了一个笑容:“好,我们回家。”

季淙茗会说话的消息还没让季家人高兴多久,就因为季淙茗来势汹汹的发烧全部提心吊胆了起来。

季淙茗烧得很厉害,整个人滚烫,全身没一处是不泛着红的。季爸爸连湿衣服都来不及换,连忙带着他去了医院。

“系统,我可以明天再活着吗?”

“不可以!”

季淙茗想了想,然后说:“那我讨厌你。”

系统炸了:“凭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

斐垣也因为生病在床上躺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斐垣像野草一样的顽强生命力让林语在很多时候忽略了这个孩子的年龄不过个位数的时候,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断气的孩子,她有些慌了。

如果斐垣死了,她还拿什么去报复常月笙,还要怎么让她痛苦?她已经把自己唯一的孩子搭进去了,绝对不能在这里出错!

林语害怕了。因为害怕,她都不怎么折腾斐垣了,这几天斐垣难受得浑身没力气,都是她亲手端着碗一勺一勺给他喂下去的。

斐垣受宠若惊,在他的记忆里,就没有林语喂他吃过饭的场景。不过他自动把这个归结到因为那个时候他还太小,不记事上去了。

斐垣在家养了好几天,一直等台风过去了,天晴了,他才好了起来。

外面天气一好,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到小公园里等着季淙茗去了。

林语没有拦着他,这几天她累得够呛,也好几天没有好好保养自己了,天气一好,她比斐垣更迫不及待,直奔商圈最好的美容院来了个全套。

“季淙茗今天会来吗?”季淙茗跑到小公园长椅上等着季淙茗,虽然已经有预感季淙茗今天不会来了。但他到那里如他预料的那样果真没见到季淙茗的身影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

“你听说没?那个小哑巴好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诶!我们去问他要点钱怎么样?”

“但老师不是说不能问别人要钱的吗?”

“是朋友的话就没关系了吧?!那个小哑巴只有斐垣乐意跟他凑一块,我们愿意和他交朋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孩子的话天真又恶毒,斐垣听得两眼发红,愤怒的感情根本停不下来。

“不许你们这么说季淙茗!”

听到声音的小孩们扭过头笑嘻嘻地看着他:“我们又没说错,季淙茗难道不是哑巴吗?”

斐垣气极了,扑过去就要和他们打架,但他忍住了:“季淙茗才不会和你们做朋友!你们都是骗子!”

“才不呢!”提出要和季淙茗交朋友的小男孩嘲讽地看着斐垣,“你好没道理,你能和他交朋友,凭什么我们就不能了?”

“我们愿意带小哑巴一起玩,那是给他的恩赐,懂吗?是赏赐哦!”

斐垣气得浑身发抖,扑上去就想对着他的嘴巴打去。

季淙茗被小孩称呼成“假笑哑巴”,斐垣不喜欢这个称呼,但调皮的小孩一般都这样,他越是表现得很讨厌,他们越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因为季淙茗身上有股让人毛毛的气质,他们不敢去惹他,于是便故意在斐垣面前一直提一直提一直提到斐垣生气了,发飙了,他们也不会停下。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斐垣面前故意说季淙茗是“哑巴”,但这一次斐垣却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稚嫩的小拳头打在他的嘴角,拳头虽然小,但力道一点也不轻。

斐垣甚至觉得自己的嘴巴破了,要流出血了,但即便这样,他也要大声地喊出来:“季淙茗才不会和你们做朋友!”

男孩子调皮,斐垣也不例外,他也会打架,但那是曾经。

现在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和人动过手了。

打了别人家的小孩,家长会来找林语。林语不会打他,只会用一种很失望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斐垣觉得那是恨铁不成钢。

尤其看到林语会拿钱赔给人家当医药费的时候,他会愧疚得连饭也吃不下。

房租、水电、伙食……衣食住行样样要花钱,林语学历不高,一个月也就三四千的工资,必须在晚上多做一份工作才能养活得起两人。

林语总是会问他:“斐垣,我们就这么点钱,怎么办?!以后该这么办?!”既不是尖利的怒吼,也不是悲切的哭嚎,她只是将一堆没一张红色的零钱摆在面前,问他怎么办。

斐垣不知道,他只能哭着说不知道。他好难受。家里没钱了,林语养不起他了,他要被丢掉了。

他还怕极了。

斐垣知道林语很累,他除了吃,什么也不会,不能再给林语增加负担了。

【斐垣,你要让我怎么办?!】林语平静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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