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决河放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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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与诸将商议,也觉得看这风向,布日古德恐怕已有退意。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却还要请娘娘拿个主意。”姚敏对着张太后道。

虽然这么长时间,已经足够他看出如今拿主意的人是贺卿,但姚敏这样的老臣,自然不会在口头上留下任何把柄。因此一应事宜,都是请张太后做主,至于张太后要与谁商量,就不必他考虑了。

“真师以为如何?”张太后果然转头问道。

贺卿的眉头仍旧紧紧皱着,“不能放他就这么走了!”

如今他已经深入楚境,若是就这么让他全身而退,岂不表示大楚数十万守军形同虚设,可令他来去自如?

那是将大楚的脸面放在地上践踏。今日若不叫布日古德伤筋动骨,只怕以后整个西北就不得安宁了。他大可时不时遣一队骑兵前来骚扰,或许不会有太大的建树,却可令大楚如鲠在喉。

姚敏面色沉着,眸子却是微微一亮。如今外面随驾的大臣们还在为圣驾是否应该后撤而争执,显然是被布日古德这一次的突袭给吓坏了。可贺卿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思路仍旧十分清晰,而且胆子大,有决断!

他有点儿明白顾铮将此人弄到朝堂上来的用意了。

只是……这么一个人,怕是不好掌控,将来又是一个隐患。

不过眼下,很显然还是贺卿这种行事风格更对姚敏的胃口,他立刻笑着道,“诸位将军已经遣人追击阻截,只是恐怕不会有太大的作用。不过,既然提前看破他的计策,可令三河县与银州城主动出击,打乱铁狼族的部署。”

撤退这种事,还是要悄悄地干,一旦曝光,就没有太大的用处了。

“也要小心他们反扑。”贺卿补充道。佯败而走半路伏击追兵的例子多的事,不可不防。

姚敏点头应了,见二人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下去安排了。

其实这些事情,下面的将领们必然都会去做,但请示的事也不得不做,因此就都交给他了。所以姚敏出来时,众将已经商议停当,正准备发兵。

中军在肃州城留下了几万大军,既然铁狼族要撤,自然要赶快追击。否则让铁狼族就这么跑了,这几万大军跟着御驾到西北就等于是白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落下。

这种争功的心思,姚敏没有点破,只将贺卿的提醒又说了一遍。

当日,大军便浩荡出发,整个肃州城内,只留下了一万守军。这还是因为圣驾在这里,不能再少。为诸将送行时,姚敏看着城墙上稀稀拉拉的士兵,忍不住皱了皱眉。

虽然肃州高墙坚壁,铁狼人绝不会想不开来攻城,也绝不可能成功,但他心里还是生出了一点不妙的预感。那个布日古德胆大包天,而且按照他们的推测,他如此熟悉中原文化,觉不可能只是通过学习,必然曾经在大楚生活过。万一就来过肃州呢?万一安排了细作混入呢?

姚大人心思敏细,在这种事情上更是不敢含糊,连忙找到留守的将军,下令增加巡逻的人数,严加防守,以免有所疏失。顺便还亲自对巡防队伍做了一些整改,这才略略放心。

而此时,贺卿正在见一个人。

正五品宁远将军,钦州兵马使,西南路援军统领张抗将军,当年因为唐礼臣之事,曾与贺卿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当时贺卿站在太皇太后身后,并不起眼,张抗对她的印象并不深。而他自己更是官卑职小,完全不认为贺卿会记得自己,因此对被召见一事,委实十分惊讶。

再加上他本该与其他诸将一起领兵出征,结果被贺卿单独留下来,眼看失去了机会,心下也不由腹诽几句。

但令他惊讶的是,贺卿一开口就说出了上一次见面的情形,“上回相见,还是因为瑞州之事,算来已有两年多了。张将军屡立功勋,实乃国之栋梁。”

这称赞不可谓不高,张抗连忙谦辞,口称不敢,心里对贺卿的观感却好了许多。

不过这一点好感,随着下一个问题,又降到了最低,“张将军与唐大人也算是患难之交。不知唐大人去职还乡之后,是否还与张将军有联络?”

张抗心下警惕,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并无。”

“原来如此,那看来张将军也并不知唐大人如今并不在家乡,而是效力于顾相帐下了?”

张抗心头一跳,猛地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了贺卿似笑非笑、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视线。他连忙又低下头去,语气里已经添了那么几分不确定,“末将不知。”

“哦?那看来张将军必是忠于国事,无暇他顾了。”贺卿微笑起身,走到书案旁,对张抗招了招手,“张将军且过来。”

张抗心怀忐忑地走过去,却见这书案上,铺展开一张西北地图,十分详尽。贺卿没有继续之前那个话题的意思,对着地图问,“张将军以为,若是那布日古德要逃,该从何处走最好?”

“自然是走大峡谷。”张抗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大峡谷就叫大峡谷,是当地人的俗称。它介于两座高山之间,细长狭窄,却是此去草原最好走的一条路。入口处就是大名鼎鼎的榆林关,过了此地,就进入了草原,再无阻拦。如今榆林关被铁狼族攻破,他们若是原路返回,自然最方便快捷。

“这条路人人都猜到,布日古德当真会选?”贺卿反问。

张抗沉默,因为他也不觉得布日古德真的会走这里。兵者,诡道也。布日古德在这一战之中,可谓是将这“诡道”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可见他的用兵之道喜欢冒险,剑走偏锋。如今又是要撤离,前后强敌后有追兵,自然是选一条谁都猜不到的路更好。

“若是张将军,当走何处?”贺卿又问。

这一次,张抗没有立刻回答。他站在贺卿身边,将地图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这才道,“当走小澜河。”

贺卿唇角一弯,含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这条路更为合适。却不知,这大军之中,能想到此点的有几人?”

张抗立刻精神一震,拱手道,“末将愿带兵前往小澜河一带布防,拦截铁狼骑兵!”

贺卿侧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张抗眼观鼻鼻观心,却不由生出几分忐忑,总觉得这位真师神秘莫测,难以捉摸,实在是拿不准她的心意。虽然特意召见自己明显有重用之意,但经过之前那个问题之后,张将军也不那么确定了。

但贺卿看了一会儿,却是笑着问,“那可是铁狼骑兵,你可有信心?”

“若是正面对敌,或许胜负还在五五之间。若是追击逃敌,末将有信心!”张抗毫不犹豫地道。

“好,那我命你即刻带兵前往小澜河,务必要将铁狼骑兵留下。”

“末将遵旨!”

等从行在出来,张抗才察觉这大冬天的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微汗。这位真师如今竟已能越过陛下和太后独自处理要务,其中深意,值得考量啊。等此战结束之后,还需往顾相处送个消息才好。

不过这些事于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眼下有仗要打才是正事,他很快就振奋了起来,前往军营调遣部队。

张抗之所以能后发先至,赶到小澜河一带布防,乃是因为铁狼族的军队如今还被大楚的守军牵制着,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跑出去,路上必然要辗转一番,耗费更多的时间。

但是可能他们都想不到,布日古德根本就没有走,还在肃州城附近。

眼看一支又一支的军队不断出动,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计划,几位大部落的首领忍不住出言劝道,“大王,咱们还是趁着大楚尚未完成合围,赶快离开吧?反正算算时间,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布日古德收起望远镜,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眼下有个大好的机会,若是能一举功成,则之前的所有失利都可以抹消,只是不知诸君是否又这个胆子。”

“什么机会?”跟着他的几位首领同样野心勃勃,对大楚觊觎已久,这才能够一拍即合。结果这一次南下,几个目标都还没有实现,就这么退走,实在是令人憋屈。

布日古德狠狠吸了一口冷空气,沉沉笑道,“大军开出去,肃州城剩下的人必然不多。小皇帝銮驾就在此地,若是能够将他捉住——”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其他人也可以领会了。

“可是他们有城墙防守,就算人再少,咱们哪有机会?”有人问。

布日古德眯着眼睛道,“我们又不攻占城池,只需要设法里应外合,偷开城门,冲进去劫掠一番即可,算起来只是多留一日的功夫。”

这话显然打动了不少人。他们有的未必对抓住小皇帝有太大的想法,但只要能够入城,金银珠宝,粮草辎重,便什么都有了!南下一趟,总要带点儿东西回去,否则如何对家人族人交代?

见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布日古德这才开始布置。

首先,是要有个人入城,联络内应。如今内外戒严,每个想要入城的人都会被严加盘查,并非易事。所以众人推来挡去,谁都不愿意出这个头。

草原说是一统,但只要游牧为生的现状不改变,草原人就只能以部落的形式聚居,他这个铁狼王就只是有名无实。布日古德其实也不放心他们,等他们推搪了一阵,这才站起身道,“我去。”

“大王不可!”毕竟是一族之王,身涉险境实在不妥,众人连忙规劝。

布日古德摆手,“没什么不妥。大楚的皇帝,一个几岁的毛孩子都敢御驾亲征,我不过是进城走一遭,必然无碍。你们放心,我会视形势而定,若是事不可为就立刻出城,不会有问题。”

商议停当,他立刻命人取来大楚的衣裳,开始换装。

毕竟在这里生活过很长时间,换了衣服之后,他整个人气势一变,看起来与大楚人一般无二,让各位首领看得啧啧称奇。不过也有人注意到他的衣裳与普通百姓好似不同,又惊又疑,“这是大楚军队的制式衣物?”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布日古德。

布日古德一笑,“大楚人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既然要去冒险,自然不能中规中矩。这个时候平民会被仔细盘查,反倒是办成溃逃的士兵出其不意,大楚人必定料想不到!”

而后他又安排众人袭击了附近一处小小堡寨,配合自己。届时混在一众逃兵之中,他自然就半点都不显眼了。

万事俱备,这一天傍晚,布日古德成功地混进了肃州城里。

进了城,他们这些残兵们都被临时安置在一起,之后或许会将他们再拉出来组成独立的一部。毕竟经历了战火洗礼,能够活下来的人都必然有其所长。

布日古德趁机告假,说自己家就在城外某村,城中也有亲戚在,却不知父母是否已经迁移至此,想先去探亲。这一番话却是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也有不少在肃州城有亲属的人同样提出了申请。于是他再次混在人群之中,出了军营。

这一进一出,已经足够他将这个临时的军营看了个透彻,重中之重的,自然是粮仓所在。不过这地方守卫森严,想要得手并不容易。

布日古德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慢慢出了军营。见周围的人都四散开去,便也袖着手快步往前走。他专门挑着大道走,一路上遇上两拨盘查,都顺利通过,很快就转到了府衙附近。

一墙之隔,便是大楚天子的临时行在。

那个坏了他大事的慧如真师,也住在这里。

其实相较于掳走小皇帝,布日古德更想掳走贺卿。他断定若是此人能为自己所用,必然能够改变草原如今的局势。当然,如果都能抓到就再好不过。

国不可一日无主,没了摆在龙椅上的皇帝,大楚内部必定陷入混乱,他才好浑水摸鱼。

布日古德看了一会儿,正打算悄悄退走,正门处却忽然一阵喧哗骚动,有不少人忙忙碌碌地进出,很显然是有重要的人要出来了。他停住脚步,不一时便见马车从后面绕过来,停在正门前,门内却有人簇拥着一个道装之人走了出来。

此人一身青色道袍,头顶莲花冠,脚踏飞云靴,螓首蛾眉,面容冷淡,半点脂粉未施,一身出尘之气。

布日古德心下一动,莫非这就是那位?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像是想将此人看个清楚。然而下一瞬,对方似有所感,忽然转头往他藏身的这个方向看来。

其实布日古德现在的装扮很正常,就算被看见也无碍,但那一瞬间,他却还是微一瑟缩,躲了过去。

等他再探头出来时,马车已经被卫队簇拥着远去了。布日古德心下火热,意识到这是劫人最好的机会,不需要冲进重重护卫的府衙之中。

然而他事先没有做过任何准备,如今手中亦无人可用。莫说自己对抗不了人数上百的护卫,便是真的成功了,也绝无可能带着人出城,只能图一时之快,没有任何异议。

相较而言,还是偷城门更为紧要。

他不无遗憾地目送车队远去,转身去了内应落脚之处。

布日古德早有南下之意,因此这些年来一直在为此准备,安排在大楚的探子并不少。但大楚幅员辽阔,具体到肃州城,也不过一支五人小队而已。这些人分散在城中,以帮工为生,倒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六个人聚集在一起,很快商议出了偷城门的方案,于是吃饱喝足,只待天黑。

像大楚绝大多数的城市一样,肃州城有四道城门。因为是军镇,因此城门之内,又有瓮城。在其他城市,瓮城之中是流浪汉与乞丐最喜欢的地方,尤其是冬日,这里可以躲避风雪。但如今是战时,肃州城内的流浪汉都被组织起来,加入了临时的守城队伍,残疾老弱的乞丐则另行安置。

如此一来,在入夜之后靠近城门的人,便十分显眼了。

布日古德的手下还没进入瓮城,就被人拦下。好在他已经探听到了第一道口令,而且身着大楚军服,因此编了个有命令下达的借口,便成功地进入了其中。

他们的计划是先派一个人混进去,干掉城门守卫的队长,然后趁着黑夜和混乱将其他人解决,快速夺取城门,发送信号让等在城外的队伍进入。

然而那人还没走到队长跟前,就被拦下,询问口令。而这一次,在他回答之后,挡在他面前的人忽然变色,提刀砍了过来。

姚敏紧急修改口令,重新部署城池守卫的做法终于起了作用,成功地将想要浑水摸鱼的内应给拦住。

此人见势不妙,立刻转身便逃。但周围都是大楚士兵,他虽然出其不意跑出了几步,但很快就倒在了乱箭之下。而后城门处喧哗起来,有人高声喊着命令,让所有人严守自己的位置,同时派出人手在附近搜寻。

这处置显然十分正确,布日古德带着人埋伏在附近,见无机可乘,心下不由叹息。

不过凡事皆是如此,所有的计划到了执行时总会出现各种变故,不可能完全按照他的心意来发展。所以他很快就收起了惋惜,开始发布命令。

肃州城内有能人,在这种时候出了这种事,必然会详加彻查。平日里这几个内应经常往来,如此可以互相证明,但到这种时候,便很容易被连根拔起。

再留在肃州城已经没有意义了,布日古德很快做出部署,让剩下的四人分别前往四道城门,看准机会制造混乱。而他自己,则返回了军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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