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旱魃(1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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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显扬依然维持着弯腰倒头的姿势。他浑身僵硬。

坐在这里的显然都不是活人了。

有人的半张脸被烧毁了;有人整张脸被割开了;有人一只眼睛被剜掉了;还有人被一根粗大的铁钉直接洞穿了太阳穴。

也有人全身都肿胀发白,像一块泡发了的白馒头。满是斑点的舌头,从肥大的嘴唇之间伸出来。

无数张形容可怖的脸,挨挨挤挤地交叠在一起。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啪嗒”一声。

他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到了地上。

但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头顶的声音。那唱腔如泣如诉,既清又亮——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到如今。”

那声音救了他一命。

鬼魂们不再看着他。他们抬起头,十分麻木地望向了戏台。

路显扬也如释重负。他终于勉强地站了起来。依然感到因倒立而带来的充血和眩晕。

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而他面对的观众席……

也再次变得空空荡荡。

只有一个漆黑的老僵尸端坐在黑暗里。如同一尊破损的、被烧焦的泥人像。

“我知道了。”路显扬说,“这个戏楼根本就是为死人而开的,它的观众只有鬼魂。”

他迟疑了一会儿又道:“老镇长之所以会在听戏后暴毙,想必就是因为他来错了地方。这里的鬼气太重,而他年事已高,本来身体底子就不行了,根本承受不了。”

万祺:“那他为什么会变成僵尸?”

路显扬:“大概也和这座戏楼的怨气有关。”

万祺:“可是不对啊,他不是死了七天才变尸变吗?台上这些僵尸是一被咬就变了吧?”

路显扬:“你说得对,他们确实……很不同。”

“所以,我们到底该怎么办?”万祺又焦虑地看了一眼舞台,“台上和台下都是僵尸,到底先搞定哪边?”

路显扬陷入了思考。

但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语气不善地说:“你们能不能安静点?”

路显扬的思路被打断了。

他大怒并且回过头去瞪拿玫:“你不帮忙还嫌我们吵?!”

但拿玫根本没有参与这段对话。

她专注地仰头望着戏台。

她眉心舒展,脸上似乎也有一层若隐若现的光。她的眼睛被某种难以解释的情绪所点亮了。

她全情投入到这出最后的《春闺梦》里,甚至于都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

路显扬:“???”

“跟你们说话的是我。”那个声音又幽幽地说。

他这时才意识到,这个声音……并不属于拿玫。

它很冷,很飘忽,也很幽怨;像一只即将被掐灭的蜡烛,发出泣泪的哀鸣。

有什么东西骨碌碌地滚到了他的脚边,轻轻碰到了他的鞋尖。

他条件反射地低下头。

那是一只眼球。

眼白部分则像个剥了皮的生鸡蛋,瞳孔则是病态的、蛇皮一般的褐黄。

“能不能帮帮忙,捡一下我的眼睛?”

那女人又十分哀怨地说。

“!!!”

路显扬飞快地捂住了嘴。

尖叫声已经上涌到了他的舌尖。

但他不能发出声音。

于是他转过身去,对着观众坐席的方向拼命地鞠躬。

又在内心里默念了一万个“对不起,打扰了”。

不知鞠躬了多久,脚边黏糊糊的触觉终于消失了。

眼球在地上转了一圈,骨碌碌地滚了回去,又轻飘飘地顺着一只椅子背,慢腾腾地爬了上去。

一只孤零零的眼球,端坐在了椅子上。

这画面鬼畜得难以形容。

路显扬惊骇无比,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眼球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座椅。

快要被吓瘫的两个人,又开始了一段沉默的对话。

万祺:卧槽,怎么办??

路显扬:赶快布阵啊!

颤抖的手打开了那本小册子。

纸页上近似于六芒星的阵法图案,依然是那么地繁复和难以理解。路显扬费力地凑近了脸去看。

突然之间,他却发现在阵法图的下方,还有一行极小的字。

“材料:墨斗线,朱砂。”

完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心想。

万祺:这什么东西。

路显扬:我也不知道。我上次看这张图的时候,下面还根本没有这行字!!

万祺:坑爹。

路显扬又不死心地掏了掏道士袍的袖子,试图在里面找出些什么。

一整只油光水滑的烤鸭掉了出来。

万祺: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显扬:“???”

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他十分痛苦地、逼不得已地推了推拿玫。

拿玫很不耐烦地转过头来:叫我干嘛?

却发现旁边的两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她,眼神像小狗一样可怜。

拿玫:干嘛?

路显扬:你有墨斗线吗?

拿玫:啥玩意儿?

她飞快地从袖子里一掏。

“是这个吗?”

她顺手拿出了一大把硬邦邦的、漆黑的弹线,上面还隐约泛着一股血腥气。

拿玫:“卧槽臭死了。”

她像扔烫手山芋一样,将这玩意儿往路显扬的手里一塞。

路显扬非常宝贝地伸出双手去接……

然后被电到了。

路显扬:!~……

仿佛十万伏特的电力通过了他的身体。他被电得浑身颤抖,电成一个电灯泡,甚至电得要翻白眼了。

拿玫:“????皮卡丘?!”

她若无其事地将墨斗线拿了回来。

这一大团黑漆漆的墨斗线,在她手上就非常温顺了。温顺得像老奶奶织毛衣的黑色毛线。

被电得翻白眼的路显扬又翻了个白眼:为……什……么……

万祺同情地说:因为她才是师父吧。

路显扬:……………

拿玫:所以要干嘛?

万祺用下巴点了点眼前高高的戏台:干掉他们。

戏台上犹如有一道明暗线的分割。

valis站在戏台中央。他身姿曼妙,满身琳琅,犹如被一束金光笼罩起来。

而在他身后,不过咫尺之隔,却是地狱一般的诡异景象。

黑压压的一排僵尸,雪白的脸和青黑的躯干,僵硬地一字排开。

拿玫迟疑了:现在?now?但是我不想打扰他啊。

路显扬急得简直要张嘴说话。

他想说现在再不出手,等戏演完了,僵尸们再次活过来,他们就凉透了。

但他又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路显扬:你说得对,这出戏不能停。我们不能贸然打断他。

那又该怎么办呢?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眼前的局面如此尴尬:他们既不能打断这出戏,又要赶在这出戏结束以前,将这些僵尸给收服。

这听起来像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直到拿玫轻声说:“我知道了。”

她伸出手指,指向了戏台左侧一个隐秘的角落。

那里暗藏着一处小楼梯。

他们第一次原来这戏台还有如此精妙的设计。

戏台上有楼,天花板上设了天井,大概本是要供一些机械装置使用,这时却恰好能为他们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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