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2）

久世神宫最大的秘密，并不在地上，而是在地底深处。

神宫深处的洞窟向下通往奈落，河水流经此处，汇集成常夜海，灵则随着水流渡向黄泉，得以安息。

上百年来，无数的、无数的少女，作为巫女被送来了久世神宫，冠上久世家的姓氏，成为刺青的巫女，永恒地沉眠在常夜海前。那些被生者抛弃的痛苦、思念与噩梦，由她们悉数承担，在这生与死的罅隙里，做着永远的梦。

久世零华——或者说，雪代零华，原本应该迎来的，正是这样的命运。

因为瘴气盈满了宅邸的深处，我和纪德不得不先回转过去，寻找破除瘴气的方法。

初次也是唯一一次和零华会面时，使我眼前发黑动弹不得的，正是萦绕在她周身的瘴气。

“这个浓度的瘴气，直接走进去的话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我面无表情地捏住深支子的脸颊：“快说说有什么办法，青行灯。都到最后关头了却因为这个原因动弹不得，真让人火大啊。”

“——可恶，这和妾身有什么关系啊！”

深支子口齿不清地吱吱呜呜骂道：“混账东西！呜啊——痛、好痛！”

“好像这段时间给了你什么错觉啊，深支子。”我坐在闪闪发亮的干净房间里，极尽温柔地笑起来，手上越发用力地扯住了深支子雪白的脸颊：“随叫随到是你的分内事吧？我的手段可不止那一点，想在人间体会地狱的感觉的话大可以不必客气，直接跟我说就好了，这一点小小愿望我还是能够满足的哦？”

“呜呜……点燃灯火就好了，驱瘴的灯火！”

我不得不颇为遗憾地松开手指。深支子不愧是贵族家的女儿，在过去的时代也许还要被尊称一声“姬君”，虽然没有体温，脸颊捏起来的手感却相当软糯细腻，就像一团冰凉的糯米糍。

大概是我遗憾的神色过于明显，深支子捂着脸，一脸忿忿地盯着我：“久世家好歹也是世代与黄泉打交道，她们的巫女都会制作驱瘴的蜡烛，去找那个就行。”

“原来如此。”我了然地点头，然后再一次捏上了另一边的脸颊：“还有其他的情报也一并说出来——一脸‘我瞒下了重要的事情’，说谎的技术太烂了啊，深支子。”

“什么，没有！你这恶鬼快点松手、松手——”

于是这一次我松开手的时候，深支子立刻哆哆嗦嗦地蠕动着躲到了卧房的角落里，那姿态和受到欺负的委屈猫咪真是一般无二。

不过猫咪也不会打扫房间就是了。这个乱糟糟的房间还是深支子指挥其他的小鬼打扫干净的。

先前不知洒落到哪里去的笔记本也回到了床头柜上，我翻开计划页，简单地添补上几笔。按照深支子的说法，我能够将在梦中拾取到的旧宅的摄影机带回现实，相对的，那团结缘的火绒也能够被我带进梦中。

那是黄泉门前的青行灯们用来引火的火绒，一旦点燃就不会自然熄灭，足以用来驱除瘴气。巫女们制作的蜡烛则是有着使用时限的，倘若蜡烛熄灭，瘴气就会瞬间涌来。这对需要深入奈落的人极为不利。

我思考着计划，深支子却又闲不下来地发问。不知是不是黄泉的生活过于无趣的缘故，短短数天时间里，她已经迅速沉迷于现代的冰淇淋和各种垃圾食品了，还会打开电视看肥皂剧，对现代人的生活相当了解：“你已经几天没有上班了？这样下去不会被辞退吧？”

“……嗯，也就三四天吧？”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没关系，黑手党没有失业，只有死亡。”

“啧，一脸平静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呢。”

“深支子，你‘啧’了一声吧？你那矫揉造作的礼仪呢？”

“对你可用不上礼节！野蛮的平民！”

我们两人随口拌着嘴，这种情况已经是家里的常态了。

是啦，我已经连续请假三四天了，可能还要加上之前的迟到早退。这都是因为刺青进一步加深了的缘故。随着我和纪德向着久世神宫的深处探索，我陷入睡眠的时间也被拉长了。迟到还能解释为睡过了时间，但要是白天就一头栽倒睡着还无论如何也无法叫醒，可就无法解释了。

所以我索性选择了请假。好在现在主要动员的是武斗派的人员，我并不在其中，红叶姐也很利落地给我批了假。

至于森首领知不知道这件事，我已经放弃思考了。能努力的地方都已经尽力了，剩下自然只有听从天命。再者，我相信太宰会帮我打掩护的——虽然毫无理由，但我的确是如此确信的。

迄今为止的平静就是最好的证明。

——

再一次回到沉眠之家，还是上次离开时的地方，纪德在不远处斜倚着墙，微微垂下头等待着，看不清是在假寐还是真的睡着了。

这个家仍然飘零着永不停歇的细雪。木质的廊道上，薄薄的积雪反射着微微的光芒，白昼在此永不来临。

我走过去，每走一步，木质的走廊就会“吱呀”一声下沉。纪德睁开眼，细雪在他的斗篷上积了一层，稍一动作便簌簌地飘落：“……你清醒的时间减少了。”

“免不了的。”我垂下眼，盯着地面：“要论严重程度的话，是你先迎来结局吧，纪德。”

他自嘲一笑：“的确。再有个两次左右吧，刺青就会刺入眼睛了。走吧，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我应该动的。就算已经走到了这里，和久世零华还有一场恶战，她早已迷失在噩梦与思念的痛楚之中，没有和平交涉的可能性。纪德的作战经验丰富，是从旁吸引久世零华注意力和辅助的绝佳人选，我也需要抓住每一分助力。

“到这里就好了，纪德。”

我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接下来应该是我一个人的战争。你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和我一起下到奈落去。”

没错，就算注定要死，风险也是不同的。直面久世零华的话，连灵是否能保存下来都是未知数。有能力面对她、也必须面对她的，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