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荷（已改）（2 / 2）

于是殊罗一拍手掌，便从座上立起：“那我带你去看看臾州的热闹。”

人界七州，以臾州为首。

宿城贵为臾州都城，英才云集，商贾成群，乃天下富庶之地。

盛传几十年前宿城有一盐商酷爱赏梅，于闹市处修了一座别馆，名为落梅馆。

其中种植的梅花竟有百余个品种，从寒冬腊月到春风拂面，馆中总有恰逢其时的梅林盛景。

后来那盐商家道中落，落梅馆自然也随之败落，高大的围墙尽除。

馆中几处院落被辗转分卖到宿城各个商贾手中。

有的改建成茶楼酒肆，有的重修为秦楼楚馆，既是风雅之地，也是风流之地。

怀昔记得殊罗说要带自己去赏荷，接着匆匆忙忙给她张罗了一身男装，让她换上。

末了赞了声斯文儒雅，便驾着马车带她出门了。

下了马车，眼前便是一座以琉璃为瓦顶的楼宇，其间常见雕栏玉砌，却不失风雅。

玉底金纹的匾额上仅草书了三字：烟荷里。

怀昔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他仍是初见时那般，一身苍青色装扮，缀以银灰色细鳞。

乌发高束，只在鬓角留了两绦，倒显得倜傥不羁。

一楼堂前早已围聚得水泄不通。

两人趁着热闹，混入人群之中，想趁着人多口杂，探听一番有没有什么趣闻逸事。

“金老兄，数月不见啊，果不其然，一有殷姑娘的场子，就能在烟荷里看到你。”

“方老弟，幸会。这么说来，思思已经有数月不露面了。”

金公子看起来甚是唏嘘，“烟荷里漂亮姑娘不少，但像她这般，精通六艺，又品性高洁的，却是绝无仅有。”

方公子也应承道：“好在殷姑娘只以琴棋书画会友，也不私下见客，不然这馆子里的富商公子、世家子弟，怕是一个个挤破头。”

旁边一个矮个子的男子插进话来：“这样好，大家都不用抢，大家都要喜欢思思，只要你们也捧思思的场，我们就是朋友。”

一旁金、方二人笑笑：“谁要和你做朋友。”

怀昔正听着边上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些琐碎的话，殊罗却忽然将她拉到了一边。

方才在一派祥和热闹景象中，殊罗嗅到了一丝血腥之气。

他附到怀昔耳边，小声说道：“留在这里，不要四处走动，如果之后发生什么吓人的事，你就直接跑出门外，到和香居的亭子里等我。”

怀昔满脸疑惑：“不等花魁登台了吗？”

殊罗轻轻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谁说只有台上能见到花魁了？”

怀昔嫌恶地将他手拍开。

见他转身要走，忙扯住他的衣袖：“你去哪里？”

殊罗道：“助你为乐，帮你去问问花魁。”

殷思思揭开纱幔，伸手试探了一下浴池中的水温。

纤长的五指在水面上带出一串粼粼的波纹。

初摘下的蔷薇花瓣散发出清香，凤尾花染色的指甲红得有几分凄艳。

浴池中还坐着一个男子，身上的白色亵衣已经解开。

发冠以白玉制成，面部却突兀地被一个黑铁面罩完全遮挡。

纵是眼前伊人体态婀娜，美目流盼，他也始终枯坐，仿佛没有看见一般。

“岩哥哥，你又不和思思说话。”

殷思思拂动着池水，吃吃地笑起来，“那天你生气以后，就一直不理我。”

那男子仍不答话，殷思思又接着说道，“我早就盘算好了，等离开这里，就去皇都之外的那片地方开一片脂粉店。每逢初一十五，你师父带你们出皇都去敬奉神灵，我就在夹道相迎的人群中等候。”

她掬起一些池水，泼在男子胸口，依偎在他肩头，不由地，面颊也泛起一丝绯红，“那时候，岩哥哥就算不想理会思思，也不打紧。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你一眼罢了。”

“你知道，我生在烟荷，总会去见一些附庸风雅的人，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但思思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私下去见其他男人。反正……我越是拒人千里，他们就会将我捧得越高，人之本性，原就是如此罢了。”

“我只希望，岩哥哥不要生我的气，更不能不来见我，哪怕一个月一次也好，我定会精心打扮一番，等你前来。”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肩头微微颤抖起来，哆嗦着将男子撑在浴池边沿的手臂揽进自己怀中。

池中水汽氤氲，男子的手臂却是冰冷的。

殷思思将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呵着气。

朱唇吻上他的指节，却触到了一片凉意。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用惊恐的眼神看向他。

濡湿的羽睫轻颤，像是沾染了室内密布的水汽。

男子佩戴齐整的黑铁面罩下，缓缓流下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