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傍晚日头低斜，室内盛满了昏黄的光，窗外倦鸟归巢，动物也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垂老的阳光下返回栖息之处。黑暗一点点侵蚀了所剩无几的光线，那些隐藏在黑夜中的生物蠢蠢欲动。

离宴会开始还有三个多小时，菲奥娜坐在窗沿上，看到远处森林中一只狞猫从树上跃下，扑倒了一只落队的小斑羚，它将斑羚的内脏和皮毛扔到一边，把骨架上的肉啃食殆尽后，优雅地舔了舔爪子，慢悠悠地向着日落的方向走去，此时，地平线上最后一缕阳光也逐渐沉入了森林的暗影中。

“菲奥娜，”海蒂提着箱子走进来，她穿着一套红色的丝绸长裙，它在地上拖了至少三十厘米长，却没有沾上一丁点灰尘，“来吧，现在我要对你这只小猫咪动手了。”

菲奥娜乖乖地坐在梳妆台前，问道：“凯厄斯呢？不会还在会议室吧？”

“我刚才路过会议室的时候还看见德米特里带着一队人去城堡西南边了，”海蒂用卷发棒夹起菲奥娜的一缕头发说，“沃尔图里正处于高度警戒中，他们还在商议。”

“每次吸血鬼聚会都是这样的吗？”菲奥娜问道，如果一开始就这么麻烦，需要提防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敌人，还要保护城市普通居民，那么他们能否好好享受宴会呢？

“上一次这样的大型聚会发生在一千年前，制定了关于吸血鬼隐藏和嗜血妖童的法律，那是一次很大的变革，也是沃尔图里权利高涨的转折点。吸血鬼很少举行聚会，每个家族之间都隔着相当远的距离，要好的朋友之间也可能上百年才见一面，所以吸血鬼大多对这种聚会有一种执念，即使冒着风险也会前来赴约。最主要的是，主办方只能是沃尔图里，地点也只能发生在普奥利宫殿，这是我们作为皇族必须承担的责任。”

“每个吸血鬼都会来吗？”菲奥娜问道，她的发型在海蒂手中已经初现雏形，就好像在十几分钟就由一个幼齿的少女成为一个成年人。

“不，只有家族族长带着伴侣或一两个家人前来，他们不会倾巢出动，那会给沃尔图里带来过重的压力，而且他们也不想担着全军覆没的风险。有些踪迹难寻的流浪吸血鬼也不会来。”海蒂说道。

“我估计他们把特殊能力者都好好地藏在家里了，”菲奥娜说道，每个人都知道阿罗对这方面的痴迷与日俱增。

海蒂轻轻地笑了，对着镜子整理好菲奥娜的头发：“好了，怎么样？喜欢吗？”

菲奥娜的黑发呈现出一种复古的波浪卷，一边贴在脸颊上，另一边柔顺地拢在了脑后，流露出一种成熟的妩媚感，只是同她尚显稚嫩的脸蛋搭配起来有些违和，“好看，我至少长大了五岁，它和翠丝特的发型比起来，除了长短颜色一致以外几乎没什么相同之处。海蒂，如果哪天你要改行的话，做个发型师也不错。”

“现在就剩下化妆了，你一定会大变样的。”海蒂接受了菲奥娜的恭维，笑着说。

“啊，等下，我觉得应该给你一点小费。”菲奥娜突然想起了柜子里攒起来的那些皮毛，以及她前段时间刚做好的围脖。

“你居然把它们都处理了？”海蒂吃惊地看着菲奥娜衣柜里占了一半位置的各种动物皮毛——自从菲奥娜有了更衣室以后，衣柜就成了杂物柜。

菲奥娜拿下最上面的那个狐狸毛披肩，“当然，我可是猎户的女儿，我家三代以上都是猎户。”作为沃尔图里的卫士，赫尔曼很少吸食动物血，也无心于捕猎动物，但遇到黛西后，他成为了一个素食吸血鬼，并在黛西的指导下学到了很多人类的捕猎方式和处理动物尸体的技巧，甚至能独自煮出一锅美味的肉汤。

“现在天气太热了，等到冬天我就可以把它们拿出来铺在地上和椅子上，看起来就暖融融的。”菲奥娜说道，“这个披肩可以当做装饰，其他的都不怎么好看，只有保暖的作用，吸血鬼也用不上，就只好堆在这里了。”

“谢谢，我很喜欢。”海蒂接过披肩，“也许我可以加个暗扣，正好搭配我今天的服装。”

“我这边有，”菲奥娜翻出抽屉里的针线补了上去。

宴会开始的时间步步逼近，菲奥娜明显听到城堡内嘈杂了许多，她从窗户边看到几道黑影从远处飞掠而来，夜风送来各个角落的窃窃私语，似乎有不少吸血鬼已经到达普奥利宫殿了。

“好了，”海蒂将口红转回去，从镜子前挪开说道。

菲奥娜看见镜子里的她眉峰上挑，灰色的眼影伴着绿色的眼线，与她耳边几缕绿色的发丝相得益彰，海蒂还加深了她的脸部线条，让它们更清晰一些，她的婴儿肥被完全遮住了——海蒂的化妆技术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灰绿的搭配竟然一点也不突兀，此时的菲奥娜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妙啊，”菲奥娜喃喃地说。

“换个表情，”海蒂命令道，“你可不能摆出这种小绵羊一样的眼神，要更符合你的妆效。”

菲奥娜想象着简和翠丝特的表情，配合地昂起头，用鼻孔对着镜子，高傲地斜睨了一眼海蒂。

“对，就是这样。”海蒂鼓励道，“那么，现在就剩最后一步了。”她拿出一对红色的美瞳，给菲奥娜戴上。

“唔，这非常地沃尔图里了。”菲奥娜看着镜子里红眼睛的女子说道。她起身换上准备好的墨绿色长裙，回过头看见海蒂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你知道的，我很乐意帮你做造型，”海蒂将一串华美的宝石项链戴在菲奥娜脖子上，“如果你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菲奥娜明白了，海蒂将她当做了一个人型暖暖，她从这几天选衣服、做发型、化妆等一条龙服务中获得了乐趣，就像是大多数小女孩都喜欢玩芭比娃娃和换装游戏一样，海蒂重拾起了她人类少女时期的快乐。

“好吧，”菲奥娜好笑地说，“下次我想染个粉毛。”

“想试试短发吗？德米特里的那种。”海蒂跃跃欲试地说，“我还从来没剪过那么短的呢。”

“可以，”菲奥娜有点期待起来，况且以她现在的头发生长速度完全不用担心被剪坏掉。

海蒂满意地看着菲奥娜，就像看着她自己的杰作：“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她戴上手套，牵起菲奥娜的手说道。

“凯厄斯呢？”菲奥娜问。

“你可真是离不开他，”海蒂充满怜爱地说，好像她是只被猫妈妈抛弃的没断奶的小奶猫似的，“现在不是一个公开你们关系的好时机，所以今天你只能和我一起了。”

“宴会上会有鲜血吗？放在精致的玻璃杯里，吸血鬼们端着杯子露着小尖牙聊天。”去大厅的路上，菲奥娜兴致勃勃地问，她回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电影电视剧包括小说里的吸血鬼宴会。

“不，我们会找十几个处子来宴请宾客。”海蒂恶劣地说，一瞬间菲奥娜脑海里飘过曾经看到过的那片修罗场，她皱起了眉头，“你在开玩笑。”

“好吧，我确实在开玩笑。”海蒂耸耸肩，菲奥娜听到后松了一口气。

“血液会让自制力不够的吸血鬼失去控制，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局面。所以，不会有处子，也不会有装进玻璃杯的血，有的只是混血儿。”海蒂说道，“好消息是混血儿的血液对我们没什么吸引力，而我的工作就是让他们在参加宴会之前填饱肚子。”

她们刚靠近大厅，菲奥娜就感到一阵冰冷的气息迎面而来，密集的人群会使一片地区升温，而吸血鬼的聚集则将大厅变成了冰窖，她的肌肉绷紧了——这是她面对强大猎食者的本能反应。

“放轻松。”海蒂安抚地捏着菲奥娜的手心，“他们不会威胁到你。”菲奥娜很快注意到沃尔图里的卫士均匀地散在大厅里，他们和谐地与其他吸血鬼交流，但时不时警惕地向四周环视，这多少让她安心了点。

“那是苏尔比西亚？”菲奥娜问道，此时三个长老已经走到了大厅中央，阿罗身边紧挨着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吸血鬼，她穿着一条淡青色的古希腊样式长裙，波浪形的褐色长发垂到臀部，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她的身材略微丰腴，周身围绕着一种恬淡而高雅的气质，让菲奥娜想起了意大利画家桑德罗的《维纳斯的诞生》。

在海蒂点头后菲奥娜又问道：“为什么我从没见过她？”

“她一直都呆在阿罗的城堡里，很少出来。”海蒂轻声说。

“她不会寂寞吗？三千年来一直在一个地方。”

“这不仅是阿罗的要求，还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喜欢文学和艺术，当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就醉心于此，自由于她而言就是书斋。”海蒂说道。

“她看起来很温柔，”菲奥娜疑惑地说。

“和阿罗不太搭是不是？”海蒂有些好笑地问，转而又问道；“你知道沃尔图里谁最有智慧吗？”

“马库斯？”菲奥娜问道，她知道马库斯拥有全沃尔图里最广博的图书馆，但她很快根据海蒂的语言推断出了一个可能，“或者是苏尔比西亚？”

“是的，即使她一直隐居幕后，但却参与了沃尔图里许多重要决策，阿罗运筹帷幄的背后也少不了她的帮助，这里的任何一个吸血鬼都比不上她的学识，她积攒了三千多年的智慧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海蒂说道，菲奥娜能听到她语气里的尊敬。

“十五世纪的时候，阿罗曾邀请桑德罗来到普奥利宫殿。”海蒂继续说。

“《维纳斯的诞生》！”菲奥娜惊呼道，她本来以为苏尔比西亚与维纳斯的相似只是巧合，现在看来远不止如此。

“他为苏尔比西亚作了一幅以她名字命名的画，现在就挂在阿罗的卧室，《维纳斯的诞生》是在此基础上进行调整和修改后的作品。”

“她可真美。”菲奥娜喃喃道，苏尔比西亚的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她的美甚至不在于那秀美的容貌，而在于那深沉而清浅、天真而妩媚、温柔而坚韧的灵魂，是一种超越了形体的灵魂之美，在她身上，菲奥娜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何为“美是不生不灭的永恒”。

也许是菲奥娜的视线过于炽热，苏尔比西亚转过头向她露出一个笑容，她的眉毛微微挑高，眼睛弯起，比起面对其他吸血鬼的标准微笑，这个笑容显得真诚亲切多了，菲奥娜能看到她红色的瞳孔后世广阔无垠的星河，似乎有着万般包容，这是除了赫尔曼以外，菲奥娜第一次从另一个吸血鬼身上感受到长者般的亲厚。

与此同时，另一道视线落在了菲奥娜身上，她被冻得打了个机灵，挣扎着跳出了苏尔比西亚的温柔攻势。转过头却看到凯厄斯不满地盯着她，看到她的装扮后唇角稍稍弯了弯，像是要笑，却在下一秒又露出了那副冷漠的表情，就好像刚才表情的变化只是菲奥娜的错觉。

等菲奥娜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本来零散站着的吸血鬼已经拉开了距离，两两站在一起。

而海蒂也已经后退了一步，伸出右手绕着身体划了一个圈，弯下腰微笑道：“美丽的小姐，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菲奥娜受宠若惊地看着她，有些窘迫地将手放在她的手心，说道：“呃，我突然想起我还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教你。”海蒂轻佻地勾了一下菲奥娜的手心，“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

得益于菲奥娜灵活的身体协调性和强大的记忆，半支舞曲的时间她已经可以成功地跟上海蒂的步骤了。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显眼了？”过了一会，菲奥娜忍不住问道，海蒂正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就像是一个陷入爱河的女子，这让她感到有些诡异。

“看你右手边，”海蒂的用力勾住菲奥娜的腰，将她拉到怀里在，在耳边轻声说。

她看向右边，正好看到一对男性吸血鬼旋转着滑向大厅中央，其他人都给他们让出一大片空地，有几个还笑着给他们鼓掌，菲奥娜与海蒂的配对与之相比毫无显眼之处。

“等等，他们穿的衣服是什么时期的？”菲奥娜转了个圈后示意海蒂看她背后的一对吸血鬼。

“女的是朱莉·多默尔，她曾经是安妮·博林的侍女，至今对那段黄金时代念念不忘。她对面那个是亨利八世的侍卫长，他们是英国多默尔家族的。”

越来越多的吸血鬼从她们身边滑过，菲奥娜感到她就像是来到了一个穿越时空的大型服装秀，不管是精瘦还是丰腴，每个吸血鬼的身材都美得恰到好处，他们大部分都穿着现代的礼服，但也有不少吸血鬼喜欢追忆过去的经典，不同历史、不同地区的精美服装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它们都已经经历了不少年月，但有些还保存的相当好，有些样式过于久远的服装倒像是新做的，要真拿出真品来估计一抖就散了，更别说要穿着跳舞。

“好了，该换人了，”海蒂突然靠近菲奥娜的耳边说道，“凯厄斯很少跳舞，但是今天他非跳不可。”

海蒂一用力将菲奥娜推到了一个人面前，她则转到了凯厄斯所在的方位，下一秒大厅里就换了一首柔和缓慢的曲子。

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菲奥娜，“纳乌艾！”菲奥娜抬头惊喜地叫到。纳乌艾今天穿了一套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散乱的发丝也上了发胶，规整了许多，只是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菲奥娜，”纳乌艾朝她点点头，又有些无奈地说道：“说实话，我已经一百多年没有穿过西装了，感觉有点奇怪。”

“你这样也很英俊，和之前的打扮相比现在看起来像个精英，”菲奥娜笑着说，“考虑当个律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