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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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自己方才是如何站了这么久的。

她好累。

夜风钻进她的袖口,一寸寸侵蚀她尚存温热的皮肤。

“四喜如意?”她抚摸着裙面,只勾得动一边嘴角,毫不察觉声音里的颤。

她明明同意刘宁培的话——忠孝不能两全时,选择天下大义是为最喜、最如意之事。

可她脑子里全是幼时爷娘与哥哥们的身影。

那时去了西域,阿爷用不多的月俸在他上官那儿买了废弃的竹席,与阿娘一并学着编些小玩意,给倪芊屏做生辰礼物。

阿爷还扎伤了好几次手指,流了一两道血。

倪芊屏替他吹:“阿爷傻,阿爷疼。屏儿吹吹。”

他笑着看着她:“屏儿乖,不必吹。竹子扎进手指头里去,是甜的。”

后来倪衍然手躁,拆了阿爷编的小竹篾,也扎了手。

“二哥不疼。竹子扎进手指头里去,是甜的。”倪芊屏用小小的手指抚着。

倪衍然便展开皱着的眉,对她笑。

倪衍和见了,怪倪衍然毁了爷娘的心血。

倪衍然怕被爷娘责怪,在路边捡了个相似的竹篾回来,却被阿爷发现,要揍他一顿。

“这是小贩丢的!我是捡的,不是偷的!”倪衍然趴在凳子上挨着巴掌,仍倔强地喊。

“再狡辩,今日就别吃饭了!”倪蕃扬打得更厉害了。

“本就是他丢的!我没有偷!”倪衍然的手抠住凳角,抠得指尖刺进了凳子边缘的木刺。

“他丢了你就捡起来还给他!若是人人同你一般,这些小贩日后还如何过活!”

倪衍和将哭成泪人的倪芊屏抱在怀里,跑至隔壁房间关了门,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讲。

那时连一个小竹篾都能打儿子一顿的倪蕃扬,如今怎会与吕家站在了一条道上?

雨好大,在西域她似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

“起来。”

刘宁培撑着伞,对她伸出手。

她缓缓伸过手去,尽力站了起来,随他一道回房。

路过一个水凼,她的腿又软了下去。

刘宁培急急后退,才免了泥水沾湿他的衣裳。

“你莫非还割舍不下那乱臣一家?”他的声音比夜幕下的雨水还冷,“你不要侥幸。迟早有一日,他们会与吕贼一族一般,得到应有的死法。今日断了联系,对我好,对你只能更好。”

倪芊屏点头,对他的话只能点头。

“那便站起来。中书侍郎的娘子瘫在一摊泥里,成何体统?”

“屏儿?”

周音惜轻轻一唤,吓得倪芊屏一激灵。

“屏儿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面前的周音惜虽徐娘半老,眼角眉梢仍勾勒着如今生活的惬意。

“不会是想情郎了吧?”她笑起来,双颊的酒窝甚是好看。

听倪蕃扬讲,就这对酒窝,当年便迷倒了多少少年郎,连当地县令亦为其子求过。倪蕃扬说,自己也不知为何能得到美人的垂青,将这般美人娶回家来。

“说什么呢,阿娘!”倪芊屏忙回过神来,“我哪有什么情郎了!我……我是在想,日后在应雅读书,若是劣于他人,会多丢人啊。”

“妹妹这般聪颖,怎会劣于那些纨绔?”倪衍和道。

“他们自小便有名师教导,而我小时虽随先生读了书,去了西域,前半段日子没有找到先生,只能自学,直到阿爷快来长安了,才找了先生。”

“你瞧瞧你大哥,那段日子不也是自学么,他还不是做了天子门生?”周音惜道。

见倪蕃扬只抚着胡须不讲话,倪芊屏忙道:“屏儿没有怪阿爷的意思。”

“哎,不碍事。你在这种地方想说什么,还要拘泥吗?”倪蕃扬挥挥手,坐直了,“好了,你去挑个小厮做陪读吧,再叫他去感觉把书买了。”

“为何不叫佩竹亦男装去?她与我好生熟悉了。”佩竹自倪芊屏来了长安,便被买来做贴身丫鬟。

“那丫头太小,怕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倪蕃扬道。

倪芊屏便点点头,离去了。

不过多时,她挑的小厮赤砚便将书送至她房中。

倪芊屏一本本翻读,发觉好些书都是上一世刘宁培叫她读过的。

嫁给刘宁培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便是学了许多不曾有机会知晓的东西,比如读书,他还负责讲。

她忽然阴恻恻地笑笑。

既要去应雅学府与日后大奸臣之子做同窗,那便让爷来一番扭转乾坤。

而这第一步,便从吕沧言那个不知对她父母做了什么的混账开始。

倪芊屏已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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