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海棠（1 / 1）

正说着，他不经意的一抬头，刚才还四散的人群齐刷刷的聚拢了过来，助理愣了，茫然的看向刘庄华。

刘庄华脸上依旧是平静的微笑，用同样平静的口吻问“有个女孩子在等莫成江”

助理不知其他，点点头。

噗嗤副总最先憋不住，笑出了声。莫成江年近五十，身边一众女星对他献媚无数，但是他却从来不正眼相待，坊间对于他是gay的传言愈传愈胜，他却好像毫不在意。不知那个女孩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一向铁面的莫制片失神，众人对门外那个女孩子的好奇已经超越了对手上这个融资案的关心。

里间的门这时开了，莫成江走了出来，大家表情各异的迅速退回原位，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他看见助理被围在中间，奇怪的问“怎么了”

小助理不答话，低着头莫成江看了眼桌边聚精会神看好戏的几个人，把他往外推，“让她在外面等我开完会。”

助理如释重负的“恩”了一声，出去时还很小心的带上了门。

会议再继续，效率突飞猛进，看着重新严肃起来的莫成江，众人各自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

“没了，”刘庄华大笔一挥删去最后一项待定，笑的眼神狭促，“那今天到这儿了”

大家激动的点头同意，很有默契的都不动弹。莫成江无奈的率先起身，推开会议室的门走出去。

秦穗坐在椅子上等他，双腿并拢微微侧身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成江被形形色色的女孩子等过，她们手里眼里总是握着一份热情，有时声泪俱下，有时搔首弄姿，各种各样的都有，他见过太多。

但此刻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安安静静的等着他。这在莫成江的人生中太难得，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有曾有一个这样温柔贤淑，纯净美好的女孩子，常常在这栋楼的楼下等着他，时常被冻的鼻子发红也不多一句抱怨。

秦穗等到了他，高兴的站起来，对他笑了笑“莫制片，开完会了”

“开开完了”

在秦穗抬起头来的一瞬间，莫成江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尽量的保持声线平稳，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秦穗也很紧张，临时跑过来她也有些慌乱，刚刚想好的几句开场白都忘的一干二净，只有红着脸先道歉“对不起，我就这样跑过来了，”她认真的弯腰微微鞠躬，“请您见谅”

莫成江有些被她忽然的举动吓到，他伸手把女孩子扶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窥伺他们的刘庄华一众人，对秦穗说，“是我着急把你叫过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秦穗自然说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莫成江客气的给她倒了杯水，秦穗偷偷的打量他办公室里的摆设。他的办公室出奇的空荡荡，除了必要的桌椅其他大的家具一件也没有。四周墙上也是一片空白，秦穗仰起头终于在天花板上看到了一片花纹，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莫成江一直默默观察秦穗，见她有疑虑，有意试探她，“秦小姐觉得好看”

“好好看啊，海棠花。”

这是一个肯定句，莫成江端着杯子的手一抖，险些撒了水出来。他的这朵海棠在天花板上待了十多年，自从他搬到这个办公室开始就有，但是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更是从来没有人这样确定的说出那是什么。

“你你怎么”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明明联系他的是美国的公司，托的是沈家的情面，可是他见到这个女孩子第一眼就能感觉到，她与顾以月有关，或许也与他有关。

没有等到秦穗回答，莫成江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秦穗一下子被噎住，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莫成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主动道歉，“抱歉是我着急了。”

秦穗笑起来，这个在她心目中奉为一代神话的偶像，居然也有这样不完美的时刻，她感觉很是奇妙，“我看起来很年轻吗”

莫成江认真的点头。秦穗虽然算不上特别好看，但是扎着马尾皮肤白皙很有青春的气息，粉色的卫衣衣袖处有着衬衫袖口的设计，裙子的刺绣也很精巧，嗯很有艺术风格的女孩子。

可是偏偏她抬手，拈指，端茶，那温婉和煦的动作，流水融畅，很是优雅漂亮，教养极好。不论是众人围观的喧嚣嬉笑，还是肃穆严正的单独相处，她似乎丝毫不放在眼里，始终是不惊不惧，不慌不忙；站也笑意盈盈，坐也悠然自得。实在是太像她。

秦穗被夸奖自然开心，也很认真的回答“我今年二十六了。”

“啊”莫成江的神情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但是还存着一丝犹疑。

秦穗再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温温婉婉地开始解释自己与这个图腾的机缘“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我学编剧是半路出家，这诗是恩师教给我的第一首。”

“当月华再也照不到海棠的芳容，她独自栖身于昏昧幽暗之中，无人欣赏。正遇上了孤寂满怀、无法成眠的诗人，他满心怜意，将一生痴绝讲与海棠听。只是那些情有独钟，温厚情谊终究不能长久。海棠温和美丽，却怕被人闻出心事，所以舍了香。解语花断肠，知心人无情，这诗人真是寡义吧。”

莫成江不再疑惑，是她派来的孩子。

他站在秦穗面前，沉默的听她叙说，像是遥望着横亘在他心间二十多年的漫长岁月。

“海棠春季开花，花未放时，花苞深红点点，初开放时，花色淡红一片，将谢时，有如隔宿粉妆。花朵簇生，性喜阳光，耐寒冰。薄情寡义诗人，是为一生所爱。”

“莫制片，海棠早已不在，你的月婵娟也快要离开了。”

秦穗有切肤之痛，深知说出这句话的残忍，但是他们二人二十多年的往复纠缠再不了结，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月婵娟是顾以月早年的笔名，取自“莫使匆匆散，今夜里，月婵娟”。她年少成名，遇见了当时还驰骋玩乐场的世家公子莫成江。才子佳人的故事老套得掉牙，却有大把的人深陷于此。

莫成江的声线陡然紧收，尽量控制不颤抖“她怎么了吗”

“肺癌晚期。”

人生总是在循环的苦痛中牵绊，可莫成江没有想到，再见时这谱曲早就已断琴弦，原来最后的告别，只是一声温柔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