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浊酒敬来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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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林之所以会提自己大哥,倒也并非是希望在皇上那里找到点共同话题。

他就是希望皇上能看在他大哥的情面上,不要再那般严肃地待他了。

这会儿终于有了机会,自然是要提上一提的,却没想到这回皇上还没有什么反应,一直沉默的顾景愿却说“还有没有别的地方”

双瞳剪水的眼眸眨着,顾景愿的唇角仍旧维持着轻轻挑起的角度。他俊秀的面孔上写满了斯文儒雅,像询问一般问题一样,语气平静,没有半分起伏波折

但不知怎么的,与他对视的杨林却愣是从中看出了一些祈求的意思。

是错觉吧

杨林实在想不出自己怎么突然就会有这种感觉,他不解地问“景愿不想去吗唉之前跟你提过几次了,你都不去,你不是挺喜欢吃辣的吗”

顾景愿的长睫毛下意识地狠狠颤动了一下,目光也开始飘忽闪烁。

他急于遮盖情绪,遂迅速地垂下了眼眸,没有说话。

放于桌子下面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顾景愿咬唇,半天都没想到该说什么。

这时候,在一旁的卓阳青摇着折扇说“辣的啊恐怕皇、黄公子吃不了吧”

“啊是这样吗”杨林惊叫道。

他当然不知道皇上的口味,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已是满脸惶恐。

皇上不吃辣他还推荐去那样的菜馆,简直是不想活了这不是又挖坑把自己给埋了吗

倒是顾景愿像福至性灵一般,松开了紧咬着的下唇,点头道“正是这样。”

刚刚咬唇的力度不小,这会儿齿贝骤然松开,他浅淡色的下唇上还留有一小片浅色的痕迹。

顾景愿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黄公子口味清淡,还是换一家吧。”

此时此刻,杨林已经完全慌了,他注意到顾景愿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但也已经顾不得了,只忙于解释说“我那我真不知道皇、黄公子您可别见怪啊。”

龙彦昭抬手“这种小事,不必介意。”

说这话的时候他视线从顾景愿身上扫过,一开始也想不通阿愿怎会为了这点小事便极力反对。

是以方才他没有说话,只是隐隐觉得有点怪。

但当顾景愿说了后面的话后,那点怪异的感觉很快就在龙彦昭的脑中烟消云散。

自己平日里是不怎么吃辣,但也不是不喜欢或者不能吃。

所以刚刚杨林提出去那家馆子的时候龙彦昭自己都没有想过要反对。

没想到阿愿却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的喜好。

也难怪他刚刚会反应那么激烈了。

没有人会不喜欢有人将自己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感觉。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们大宜的文曲星,风华绝代的顾大人。

这一点,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免俗。

连先前喝茶时那点不愉快都不翼而飞了,皇上龙颜大悦,说“既然你们想吃那便去吧,不必考虑我。”

卓阳青不知众人心思,他对那家馆子也有兴趣,见皇上不反对,便问杨林“你说的可是玉林楼那里的川蜀菜系做的的确不错,不如就去那儿吧。”

杨林这才松了口气“正是。”

五个人中三个人都同意去玉林楼,纪廉是今日做东的,自然要以宾客为重,故而也没什么意见。

顾景愿即便不想去也不能再提。

快到傍晚时分,冬日的夜晚太阳落得快,正是华灯初上之时,一行人走在行人稀疏的路上,尤其各个身着华贵气质不凡,看上去便极醒目亮眼。

待到了玉林楼中时,正好赶上了饭点,五个人占了一间小间,点了一桌子的川蜀硬菜,还叫了两壶酒。

酒桌和茶楼的氛围就是不一样,到了酒楼之中,先前最拘束的杨二公子反而放开了。

二公子虽然于学问方面拿不出手,但说到吃食以及相关文化,或许连顾景愿都比不上他。

单说这川蜀菜系,什么由来,做法有什么讲究和独特性,每一道菜二公子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就连龙彦昭都为之惊奇,赞道“二公子当真是博闻多识,倒叫人刮目相看。”

“唉。”杨林叹气“只可惜我爹他不这样认为”

叹气叹到一半儿,猛地意识到自己对面坐着的人是谁,杨林又眼眸一亮。

“或许黄公子可以劝劝我爹让他别那么固执”

一行人虽然是在小间当中,没有外人,但龙彦昭并不想在纪举人面前暴露身份。

他此时还是认为对方接近顾景愿是有意为之,那般拍马屁是要抱大腿。

所以更不可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于是便含糊应了,没接杨林的话。

好在纪廉并非那般擅长察言观色之人。

若当真是那般机敏之人,他早该从方才杨林对这位黄公子又惧又敬的态度上察觉出一些异样了。

可是没有。

事实上他注意力一直都下意识地放在自己敬慕的顾大人身上,问道“顾大人不喜欢这里的菜式”

顾景愿闻言,猛地回神,又摇了摇头“还行。”

纪廉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在乎其他人的感受。这会儿他不好意思地笑“我见你吃的不多,以为”

顾景愿忙说“许是中午吃多了,还有些积食,不饿。”

他说着,就夹起自己盘子里的酸菜鱼,小小地吃了一口。

而后,他面前的碟子里又多了一块被辣酱裹着的麻辣豆腐。

顾景愿抬眼去看,只见给他夹菜之人,正是坐在他身旁的龙彦昭。

寻常二人一起吃饭之时,都是顾景愿给皇上布菜。

今天有不知皇上身份之人在场,竟换成了陛下给他夹。

但顾景愿心神有些乱,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反而是对面儿的杨林和卓阳青都被惊到了,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的惊诧。

龙彦昭爽朗地冲他笑,露出一口的白牙“顾大人可能今日吃肉吃多了,吃点素菜吧。”

“谢多谢黄公子。”顾景愿说。

他又魂不守舍地夹起那筷子豆腐送入嘴里,咀嚼了两下,很快便整口吞下。

他这样的动作,饶是龙彦昭也看出了些异样。他问“怎么顾大人不舒服”

顾景愿赶紧摇头。

他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搅了所有人的兴致。

更何况这里的吃食,他不是不喜欢吃。

而是根本不敢去细品。

恰逢这时,喝了几杯酒的纪廉比平常更放得开了一些,直接端起酒杯向顾景愿敬酒。

他本就崇拜顾景愿,如今见到了真人,又见识到了对方的真才实学,怎可能不激动

顾景愿也丝毫没有架子地与他共饮了一杯,喝酒喝到兴头上,纪廉又忍不住向顾景愿请教“顾大人觉得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此话可真有道理”

顾景愿正愁无法转移注意力,听见纪廉又来问他问题,便立即答了。

而且还是侃侃而谈,话语竟比先前在茶馆还要多上一些。

旁边龙彦昭见他们两个竟又说上了,面色再次阴沉下来。

倒是杨林和卓阳青也于吃食上找到了共同话题,并未注意到皇上那边的表情。

小侯爷虽然没有杨林那般好吃,但他对风花雪月之事都多有涉猎,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他俩边吃边聊,气氛同样火热。

一桌子里,只有龙彦昭一个人坐着,吃着不知到底好在哪里的菜肴。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吃辣。

果然,一吃辣的就没好事儿。

一顿饭终于吃完,天色也已经很晚。

龙彦昭主张赶紧回家,但临要分别之时,纪廉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忍不住拉着顾景愿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

若不是顾及旁边尚有三人在,他恨不得要拉着顾大人彻夜长谈,秉烛到天明。

只恨今日天色已晚。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酒楼门口,纪廉向顾景愿拱手,“不怕大人笑话,在下曾还自诩学富五车,今日见识到了大人的才情,才知道何为天外有天。”

顾景愿后面与纪廉一杯一杯喝着酒,聊着天,谈天说地间倒是被转移了不少注意力,不舒服的感觉没那么强烈,终于熬过了一顿饭。

如今听闻对方这样夸赞他,不禁有些窘迫。

顾大人面颊晕染了一层绯色,他拱手说道“纪兄严重了,明年春闱在下等着纪兄的好消息。”

纪廉却摇头“高山之巅不可逾越。今日得见大人,才知道与大人相比,在下的学问如今也只配做个举人。”

其余三人均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做临别对话。

龙彦昭差点冷哼出声,觉得今天说了这么多,纪举人就这句话说得还算不错。

有自知之明。

务实。

但顾景愿显然不这样认为。

若非真是饱读诗书之人,他也不会与对方长谈至今。

纪廉给他的印象很不错。

所以他还是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并且也口头承诺了对方,若有任何学术上的事都可以随时与他探讨。

或许是这般得到了鼓励,纪廉双目泛光神采奕奕,对顾景愿千恩万谢,又再三相送,几人这才分别。

顾景愿和皇上单独坐在回程的马车里。

他们原本可以捎卓阳青一道,顺路送小侯爷回府。但小侯爷却说要带杨二公子去其他地方“见世面”,不欲与他们同行。

回去的路上,顾景愿绯红的面颊透着严肃,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担忧。

龙彦昭亦是板着脸。

二人一路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皇上耐不住,眼瞅着马车已经穿过长长的街道进了宫,龙彦昭开口问“阿愿在想什么”

“臣在想”顾景愿低声道“臣有些担心二公子跟着小侯爷,会学坏。”

说到后面,他俊秀的眉头都蹙了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连脸色都因为过分担忧而有些泛白了

直到听见皇上叫他。

龙彦昭叫他“顾景愿。”

顾景愿眨了眨眼。

皇上平时在他面前并不会板着脸,而如今的表情,与寻常相比已经有些过于严肃了。

顾景愿不知原因,只好尝试解释“二公子虽然活泼顽皮了些,但性情坦率心性纯良,假以时日必定可以成为可塑之才。只是这段日子杨丞相忙于公务疏于管教他,臣是担心他与小侯爷在一起”

“放心吧,卓阳青也没那干怪事的胆子。”龙彦昭打断他。

他盯着顾景愿,语气带着几分烦躁“他去的那些地方朕都知道,无非是吟诗喝茶,最多再听个小曲,不会再有其他。”

“哦。”顾景愿应了一声,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其实他也知道卓阳青并非是像顾申鸣那般胡天胡地寻欢作乐的纨绔,但总归还是会忍不住为二公子的事情操心。

就像是个整日担心家中小孩误入歧途的长辈。

如今听龙彦昭这样说,他才算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待对杨林的担心如潮水般退去之后,顾大人的心头,便又有其他的事情翻涌了上来

就是那一个个睡不着的深夜里脑中自动所想的事情,它们搅扰着他的心,要他一刻都不得安宁。

只是寻常白天、忙碌之时,它们却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出来。

今日是个特例。

顾景愿微微垂着头,规规矩矩地坐在龙彦昭身侧,周身还带着一股清酒的香气。

皇上沉默,他也不再开口了。

马车摇晃,但他的腰身挺得笔直,脖颈欣长,像松柏也像翠竹,一身傲骨精卓出挑。

龙彦昭看着这样的顾大人,只觉得阿愿与寻常时没什么两样。

但见识过刚刚那个谈吐风流、妙语连珠给人答疑解惑的顾景愿,龙彦昭又骤然觉得如今自己面前的这个阿愿有些过于沉默了。

说好听点是恭顺娴静。

说不好听的便是他们之间,除国事外便再没其他可以说的了。

因为没有什么话可说,所以顾景愿总是恭敬地侯在一旁,要么是安安静静地侍候自己,要么就是热情奔放地跟他在床上

这个认知,便是让龙彦昭无端感到烦躁的原因。

他自幼少有人管教,读的书自然不多。

更何况顾景愿是文曲星下凡,若单说兴趣爱好,二人的确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摇晃的马车一路停在寝殿门口。

宫人放下踏板挑开车帘,一群宫女太监们齐齐地跪在两边等候皇上差遣。

但龙彦昭却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皇上没先动,顾景愿也没有动。

愣了愣,他向龙彦昭的方向投以询问的目光。

马车帘被宫人挑起,寝殿外大红灯笼的烛光映着顾景愿郎艳独绝的一张脸,让他眉上的那道疤看起来越发妖异。

龙彦昭深吸了口气,终于迈步下了马车。

顾景愿紧随其后。

皇上前脚刚迈入寝殿,顾景愿后脚跟了进去,便被人一把按住了腰身。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寝殿内部却尚未掌灯。

龙彦昭不许人点。

他将顾景愿按在门板上,动作有些粗鲁大力。

顾景愿因陪他出门而刻意换上的雪白布衣落地。

顾景愿一头雾水,最初时还被他突然的动作给惊了一下。

黑暗里他看不大清楚龙彦昭的脸。

而料想自己是背光而站,对方更看不清他的。

所以顾景愿也没有丝毫询问,闭眼承受了。

都喝了酒,两个人的气息中便带着一些酒气,形成交织的热浪,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紧紧地束缚在一起。

而不知是不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顾景愿今夜要比以往都热情了些。一汪春水儿似的,柔柔暖暖地缠着龙彦昭,又轻又软,叫他不要停下来。

瑜文帝年轻气盛,身边又没有旁人伺候着。

以往也有不顾时间场合随时发泄的时候。

但像今天这样带劲儿的时候还是少。

待一切结束,黑漆漆空荡荡的殿里回荡着喘息声。

从门板上滑落的顾景愿半跪在地上,缓了一会儿。

太刺激了,会让他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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