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无天、人间帝王(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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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朝越怼越起劲,江云忡无可辩驳,默默站在那里,脸色由黑转青、又由青转黑。

“哈哈哈哈,本尊给忘了,您可是堂堂栖鹤公子,儒门当世小圣贤啊怎么敢去骂言官和儒修呢您不仅骂不了他们,还要被他们骂呢”

“哎哟喂,本尊看着都替您憋屈哈哈哈哈哈”洛朝笑到捶桌子。

江云忡被骂这事儿,说来也并不久远,就两个月前吧,他颁了个新的税务法,结果被几个儒修以为民请命为由骂了个狗血淋头,当着面把那部新法从头到尾指摘了一遍。

关键是,被一堆老学究当面把自己撰写的税法贬得一文不值,他还不能回嘴,不仅不能骂回去,还要大度文雅地表示本公子虚心受教了。

洛朝在一边旁观,满脸的幸灾乐祸,摇头感叹虚名害人,并表示这事儿本尊能笑十年,心想您自己费尽心机兴盛的儒门、自己拼命博来的当世圣贤的美名、自己巴巴地营造出来的儒雅谦和宽容的人设

所以啊,最终这无端端找上门来的骂,您也只得自己生生受着了。

栖鹤公子怎么可能去责备言官、去堵言官的口要知道,这言官问政的制度,还是他亲自从前朝君氏那一堆冗杂的行政制度里挑选出来,并力荐推行的呢

他是全力推行修真界论政自由、言论开放的那一派人士,他要是去责备言官和儒生们妄自揣度君意、散播谣言,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其实,在洛朝看来,江云忡是有那当圣贤的野望,却没有当圣贤的那份胸襟和气魄。

己身德行修为都尚未圆满,要怎么去立言平天下

不过,他没有圣贤的眼界,却做到了圣贤做不到的事情,得了一等的从龙之功,成了当世帝尊手下实打实的第一权臣。

并运用这份权势,大大提高了修真界里儒门的地位,要知道,在他横空出世之前,修真界儒道衰落,儒修被认为是最迂腐刻板、不可理喻的一类修士。

你在大街上被认出是儒修,甚至要遭人暗暗耻笑鄙夷的。

因为,儒修想的那些东西,普通修士根本不在乎,什么五域的钱粮流通、水灾旱灾的赈灾之法那和自己的修行、如何抢夺天才地宝,有半毛钱关系吗

儒修们最常被人这样嘲笑您成圣了吗哎哟,您才这点修为,就想这些连圣人都管不过来的事情

直到洛朝入主中域,而江云忡由第一幕僚变为第一权臣,且凭着自己多年以来在南陆四书院、西江五学府的布局,在五域各处煽动言论,为儒门造势,最终,在一众开国功臣们的论政大会上,力挫群雄,争得了在治国之道上、儒门的正统地位。

此事说来简短,但其中的曲折艰辛与腥风血雨,让一直袖手旁观的洛朝也为之乍舌,不由感叹江栖鹤是个天生的阴谋家和政斗家,还是个徒有虚名的假圣贤。

某种程度上,洛朝和江云忡是同一种人,因此,尽管这个心腹属下一向十分得力,行事周到缜密,无须洛朝这个主子再多操一份心,但洛朝还是不待见他,甚至,逮住机会就要嘲讽两句

这是同类对同类的厌恶,同时也是洛朝对自己的厌恶。

后来,皇城方面大量启用儒修,瞬间,儒门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在帝尊麾下求得一官半职,很多修士甚至抛弃原本所修的道,转投儒门。

从皇城派往五域各地的地方官,也一多半是儒修,自然,也会选择用儒门那一套方式来治理辖区。

一开始,洛朝觉得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情,毕竟,原来这个世界自打君氏灭亡后,就没有“国”的概念了,自然,也不存在所谓的治国之道。

曾经,各域各州由氏族或宗门自治的局面,带来了相当多的问题,司法、税务、运输、经商皆各自为政。

诸多方面规则的不统一,使得五域各州物资与人员流通都存在相当大的困难这当然不利于民生经济的发展。

如今,新的王朝已立,用一种统一的学说来治理各域,把从小到度量衡,大到法令、语言和货币等各种东西全都统一了,洛朝估摸着,不说再造一个盛世,减少点饥荒和战乱还是没问题的。

但很快,洛朝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就连江云忡,这个某些方面比洛朝还要心狠手辣的权臣,在兴盛儒门这件事情上,也怀了点幻想似的幼稚。

只因为,这个世界里最爱谈论政事的那群儒修,简直是活在空气里。

他们天天叫嚣着为民请命,十篇辩文里有九篇都要提到“民生”二字,却压根不识民间疾苦。

他们递上来的折子,上朝时提出的政见,往往让洛朝啼笑皆非。

比如,其中一个号称最懂钱粮货物互换的老学究,居然连皇城脚下米行里的米价都不知道

老学究不知道,但洛朝身为帝尊却知道,因为,在吃李子事件还没发酵开来时,他还能自己做些凡间饭菜慰藉五脏庙。

而且,洛朝做饭从来不假他人之手,这倒不是怕别人给他下毒,而是,对他而言,施展厨艺是个乐趣。

因此,做饭的食材也是自己去买,这使得他不仅很熟悉米价,连菜价和肉价也很熟悉。

有时,他刚刚从厨房里出来,就碰见江云忡带着几大批折子来请他批阅。

江云忡这人,也是个奉行辟谷后就不该吃东西的修士,因此,他闻见洛朝身上还没散去的油烟味与饭菜香,往往脸色就黑了。

接着,话里带刺,拐弯抹角地暗示提醒,意思总结来就是

您是修真界帝尊,不要活得那么有烟火气,您需要既威严又清贵,有个能震慑五域的仪态。

这种话洛朝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因此相当不以为然。

他想,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有几百年了,虽莫名其妙当了个劳什子帝尊,但实在没觉得多有成就感

他只觉得一切像个荒唐虚幻的戏剧,自己则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走向高台的演剧戏偶,有种不切实际的空洞感。

因此,这么多年来,唯一让他感到骄傲的事情是几百年了,除了遇到生死危机时实在没有条件,其余时间,他一日三餐,从没落下过任何一顿饭。

旁人永远不会知道的是,吃饭这件小事情,对洛朝而言,远不止于满足口腹之欲那是一种仪式,让他时刻保持清醒的仪式,对自身身份认知的清醒。

几百年来,他或者处于腥风血雨、权力斗争的中心,或者常居仙宫重阙、世外秘境,有时小憩一会儿,于恍惚中醒来,发现身畔没有一个真正熟悉的人,会疑在梦中

我究竟是谁呢

是天纵奇才、修真界的九陵帝尊,还是曾经那个繁华城市里、芸芸众生间一个普普通通的、至多有些孤寂的凡人

吃饭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提醒我只是洛朝而已。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经历过什么我始终只是洛朝而已。

一个需要一日三餐、夜晚需要休息、白天也需要工作的普通人罢了。

那些富贵权势迷望眼,他通通可以不在意。

便是证道长生触手可及,这样巨大的诱惑,他竟也能不为所动。

他想我好歹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不谈有何等高的人生觉悟,也总该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人这一生,总会花去很多时间追寻自己未必真正想要的东西,很多人待恍过神来,一切却已经晚了。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还有能力去追寻,这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了。

他对自己的人生愿望很笃定

葬在我家乡那座老山下、某个无名黄土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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