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望(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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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雨杀破旧时花,天低云暗,倾轧山峦。

阴云垂挂天际,如墨洇染,冷雨席卷荒山,苍茫水雾遮罩绵延暗岭。

时而风曳雨雾,山岭层层枯叶摇响,而泥泞山道上,一队疾行的车马,踏碎片片挣扎于泥水里的脏污落叶,溅起水珠无数,成了万般静谧中、唯一倏忽而逝的动影。

队中约莫二十来号人御马,个个皆着玄衣,面色肃冷,任由秋雨侵袭面庞,神情却未动分毫。

待凝目细看时,竟发觉这队伍中的马匹皆是龙驹,形态矫健神骏,素有日行千里的美名。

但这种驯化过的半妖兽马匹,虽行路速度也快,却多半不会被修士用于赶路,除非战事已起。

每场大战前线,方圆千里内,都会布下禁空大阵,以阻止敌方从高空突袭,而原本用于运输战时物资的大型云舟等,这时只能被迫停用。

为了保证物资人员的运输通畅,和平时期豢养的各类战马神驹终有了用武之地,开始大规模出现在战线前沿地区。

但眼下这支队伍,明明用了战马,却只在正中簇拥了一辆不大的马车,其车壁由坚铁打造,外观虽低调,细看其装饰却显出几分华贵,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装载货物用的。

果然,片刻后,当队伍渐渐行至山岭尽头的山脚处时,那车帘突然掀起,一个起落间,某个玄色衣裳的人影便翻身而出,眨眼间,竟跳至车顶,双手抱剑、稳稳盘坐其上。

其声音穿透雨雾、低沉而慵懒“到了”

便有人立马回应“师兄往前看。”

李随风听言,便凝目朝前远望

只见乌云垂落、群山重围间,雨雾朦胧的山路尽头,一切阴冷幽暗的色调里,却立着道格格不入的红色身影。

远看,就似在一幅寂然浩渺的“深山秋雨图”中,乍然滴入一点刺目的血迹,破坏了整幅画的静美,显出点森冷骇人的杀气。

李随风抱剑端坐着,他人生得风流,一双柳叶眼天然带些惑人的意味,唇薄却红,肤色白得有些不似常人,俊得稍显鬼魅。

而此刻,他双眉微拢,凝眸细望着前方

马车疾行间,起先那红色只是模糊的点,越近那身影就越清晰,于是那红色就更夺目凄艳,且岿然不动、屹立雨中。

李随风看得有些乍舌,他想

这架势,哪里像是迎接,怎么倒似个拦路劫杀的

他能看到对方,对方想必也能看见自己,若换做个知世情的,早在看见车队的那一刹,就几个腾飞前来迎人,并高声寒暄起来了。

毕竟眼下可是对方有求于己啊

不过,这份比秋雨还冷的沉静气质,倒让李随风这向来自傲的人生出几分兴致冷傲的人,往往自有其傲然的本钱。

这时,天尽头似有暗雷鸣动,可苍空却将一切电闪吞没了,只剩重重黯淡死寂的云山,使这场秋雨,愈发连绵无尽、湿冷沉重。

队伍就于此刻,勒马停在那红衣人身前几丈远处,李随风看见对方抬头向自己望来,神情很冷淡,似乎在打量自己。

李随风自然也在观察对方,他只粗略看了几眼,便在心里感叹着皮相极好,但骨相更好,当属顶尖的美人。

而且是天然的江南容色,即便在岭北的苍茫深山里,也能让人联想起烟雨行舟、吴侬软语、金丝甜点、春花秋月

不是说这人浑身的冷煞之气不够重,而是那面貌天生柔和、属婉约型的,配上其傲立雨中、和剑一般锋锐的气质,矛盾又融洽,倒是更有味道了。

李随风的双眼顿时就有些亮,他花名在外,并不是真的多滥情,只是天美色,对美的事物,无论是人是妖、是男是女,都不自觉多分怜惜宽爱,但这在外人瞧来,就是多情。

此刻他被惊艳了一眼,便愈发仔细地看下去

秋雨顺着这人形状姣好的眉骨滑落,有些滴入其披散耳侧的乌发中隐没不见,有些却一路延着脸庞滑下去,汇成晶莹的水珠,顺着下巴滴落,甚至滑过喉结,没入扣得极端正的衣襟实在叫人遐想万千。

李随风轻嘶一口气,而后唇边露出笑来,心中又叹哎呀,好艳呐。

原先离得远,只觉得这暗沉秋雨里,其红衣肃杀非常,如今离近了瞧,对方的江南气质不免冲淡了几分杀气,这红衣模糊在雨里,被周围的冷暗山色一衬,竟然格外明艳亮丽。

当然,身为阅美无数、在风月场上无往不利的老手,他的眼光向来极毒,这句评价自然还有另一重含义这人的骨相,太艳了。

穿着衣服固然好看,可如果

李随风即时打住了自己的遐思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何况这人还是自己老朋友的师弟,一上来就这般遐想,实在不合适。

但这般容色,很叫人赏心悦目,他立刻抛开了方才因对方不知礼数而产生的些许不满,一下从马车车顶跳了下来,笑容带点热情,连语气都很自来熟

“你是江南人”

其实此界江南江北的划分向来有争议,若以云水河划分,那一整个南陆都可称之为江南,再往南两条大江松烟江与汐河流域,则用以划分南陆内部的南北。

但李随风自己出生于云水河畔,所以他口里的江南,至少是松烟江往南。

他心底的真实想法是这等面貌,绝不是岭北的荒原深山能养出来的,只怕是最南边的汐河风水才能养育出的人物。

可惜的是,他眨巴着眼睛等了老半天,对方一个字都没回答自己,只依旧在雨里默然伫立,看其神色,似乎压根不打算说话。

李随风只好哈哈笑着,自己暖场“我猜一定是,毕竟岭北的风霜这般大,再秀气的人到这里磨砺个几年,都会变糙的。”

他摇头唏嘘“你看我就是个例子啊”

可对方依然毫无反应,气氛顿时尴尬而沉默起来。

若不是先前已知道这家伙的部分来历,李随风只怕会误以为这人是个聋子。

他瞥眼看向顾归尘腰侧和背上的几把剑,心中嘲道

好嘛,是剑客,还是个美人,脾气大点、性子冷些正常正常,都属寻常。

啧,可我李某就不是用剑的了

我也是个高傲的剑客呢行,今儿咱们就比比谁更傲

于是两人都一言不发,静静对峙着,耳畔一时只余哗哗雨声。

而其他勒马停下的玄衣弟子,此刻都下了马,见他们的大师兄突然沉默了,皆有点摸不着头脑。

可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问,突然间一行人都闭嘴不语,场面诡异地陷入了全然的寂静。

约莫过了几刻钟吧,在暗自较劲、比谁更傲的李随风忽然察觉出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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