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寄望(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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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苍屏关内,一座烛火昏黄的酒馆里,应鹿鸣一手支着脑袋、翘着腿坐在长凳上,一手用筷子敲着桌角,连桌上摆好的酒都不看一眼,显得百无聊赖。

他时而转过脑袋向酒馆门外看去:

已是傍晚了,但这座深山中的关隘里灯火通明,街道上常有成队的战马通行,那一队队衣着、武器制式整齐的修士,皆面色端肃,行动迅疾而划一。

应鹿鸣略一数点,就发现了至少三十来支着装各异的队伍,他们都来自不同的氏族和门派。

便在心中感慨着:

此处离前线尚远,就有这般多的势力进驻,气氛如此紧张,也不知道而今的战事究竟如何了……

只可惜他们这些尚未出山的书院弟子,消息来源渠道实在有限,而云麓的许多先生们,都消失了半年有余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更让应鹿鸣忧心的是:

眼下,本来和此次战事无甚关联、可以安心窝在大后方的他们,要上赶着去沦陷区送人头了。

他如今看见自家妹妹就头疼,想着自己一个元婴期还不能笃定有命回来呢,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哟……

但应欢欢已经偷偷跟上来了,木已成舟,而今也没那人手和功夫再把人送回去。

唯有看见顾归尘的时候,他能稍稍心安,且不免略含羡艳地在心里感叹道:

年纪轻轻,就强得这般离谱……可这位顾师弟寻常在书院里,除了那未有败绩的剑道课,其他时候,明明存在感弱得很,其修为怎么就忽然蹦到了化神期?

曾经,自己和对方比剑时,少说也能走个上百招,而今……也不知能否扛住十招?

应鹿鸣敏锐地感受到了:

其修为进境还在其次,真正可怕的是对方在剑道上的巨大进步,原先的顾归尘,他至少能看明白其出剑路数,可如今,乍眼看去,只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并不知道顾归尘是重生者的应鹿鸣,最终只能在心里酸溜溜想着:这就是真正的天才吗?

但哪怕有个修为高强的化神剑修压阵,应鹿鸣也还是觉得不能放心,于是喝起酒来都没滋没味了,他满脸烦躁嚷嚷着:

“玉醪酒?还南陆佳酿

?这是假酒吧!”

那头的李随风听着就笑了声:

“鹿鸣兄,你在北岭的城关街头买南陆的名酒,能饮到货真价实的玩意儿才奇怪呢!”

应鹿鸣听言有些愤愤,便把眼觑过去,见到对方依旧低着头,用一块纱布仔仔细细包扎自己的左手,立马出言嘲讽反击:

“我早跟你说过了,没事不要去招惹我师弟,他可不是你的那些温柔解语花!”

李随风顿时觉得很冤枉:

“李某何曾有过许多解语花?”

“何况,只是搭个肩膀罢了,这算什么招惹?”

此事说来确实很小,只因李随风在这处城关熟人甚多,有时要向老朋友介绍身边的几位新朋友,说笑间套着近乎,难免要勾肩搭背的……

然后,可能他的手指才碰到顾归尘的一片衣服,就被对方随心念锵然出鞘的利剑砍到了手臂……

血流如注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最让李随风感到迷惑的是,对方居然向自己道歉了,从眼神到语气都很真诚:

“抱歉,我非蓄意为之。”

李随风表示,自己还真的不能笃定这究竟是警告还是无心之举,只是,经此一役,他心中很确信了:

这位红衣美人,是朵只可远观的烈焰红莲,轻微碰一下都要伤手的。

但此刻的应鹿鸣许是心烦意燥加上喝了太多酒,竟有些口无遮拦起来:

“怎么就不算了?”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这位顾长思师弟,他可是个断袖呐!”

说着,应鹿鸣还面现怜悯哀伤之色:

“而且啊,他眼下受了极重的情伤,和爱人阴阳两隔啊!”

“你也知道的,我等剑修嘛,向来是最固执也最死心眼的,他现在要为人守贞呢,别说搭肩膀了,碰个头发丝都会被砍的!”

……

对面的应欢欢在自己哥哥吐出更多惊人之语前,及时蹦起来捂住了对方的嘴巴,一边还怒斥着:

“你怎么能和这等浪子说顾师兄的伤心事?”

说着又要去拽应鹿鸣的头发,见到自家师兄痛得眼睛都翻白了,旁边的楚南风也赶紧蹦起来拦住自家师妹:

“冷静冷静!应师兄只是喝多了!”

“而且酒馆里眼下只有我们一行人,更何况,李兄说

来也不算外人,我等此次邺城之行还要靠李兄牵线呢!”

……

一番劝阻之下,应欢欢好容易消了点气,可应鹿鸣竟终于爆发了:

“这还一句都说不得了?”

“我反正是没见过那什么洛公子!我只知道,咱们如今冒着生命危险,要去邺城找一个早就死了的人!”

“情伤又如何?我等修道之人到最后,断情绝爱何其寻常!”

“偏你们要惯着他!”

“我若是再和他熟悉一两分,管他如何情深似海,直接打晕带回去闭死关!”

“若是还忘不掉,便请长辈封了记忆了事!还由得你们拿性命去胡闹?!”

“怎么的就笃定人在邺城了?难道是打算一起送死,去地府相会吗?”

……

应欢欢和楚南风被他突如其来一通发火给骂得有些懵,而不明真相的李随风听得云里雾里,印象最深刻的几点就是:

断袖?情伤?

而发泄了一通的应鹿鸣也终于冷静下来,他又深深叹口气,便沉默不语了。

他很清楚自己方才情绪失控了,因被苍屏关过度紧绷的气氛给扰得五心烦躁,才说了一通无意义的气话:

别的不谈,光是把顾归尘打晕这一点,就绝对不可能了。

应欢欢愣了片刻,却突然低头闷声哭泣,楚南风垂眸,默然不语。

应鹿鸣见了,却肃声道:

“我只问一句,这事儿从夏天闹到深秋,已三月有余了,你们究竟打算闹到什么地步?”

“人死不能复生,别说去邺城了,就算直接去魔门挖地三尺,你也找不出那个人。”

“我话先放在这儿了,身为你们的师兄,你们可以糊涂,我不能跟着糊涂。”

“真到了危及生死的时候,我便是不择手段,也会把你们一个个的全绑回云麓!”

楚南风依旧低着头,他声音低落,几乎带了哭腔:

“顾师兄救过我们的命……我们只是……只是想陪着他走出来……”

应鹿鸣听言再叹口气,转头看到应欢欢不做声,埋着头只顾哭,泪水和不要钱似的,不由放柔了声音,神色也温和起来:

“欢欢呐,我知道你们很难过,可哥哥从不觉得,去危险的战场寻一个死人是件明智的事情。”

“哪怕

他确实情深义重,可陷在过往里走不出来,难道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你也应该明白,什么做法才是正确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你难道愿意顾师弟永远困在这个心魔里吗?”

“此去邺城,已是我最后的让步了,若此后他还是放不下,非要去找死,且你们还陪着他去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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