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寄望(十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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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布置奢华的茶室内,四面皆是雪色帷幕,居中上首,则坐着个银发苍瞳的青年,他懒洋洋窝在雪白狐皮铺就软榻上,半寐着眼,一副快要睡过去的样子。

他正前方一张茶案上,沸腾茶水散出袅袅蒸气,茶香沁人心。

而正在摆弄这些茶具的,是两个小厮打扮的茶僮,一位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另一位是个半大孩子。

他们面对面跪坐在茶案前的蒲团上,侧身对着上首青年,一面捣鼓手里的壶、杯、小铜炉……一面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往茶室某个角落里望去——

那眼神均是格外好奇的。

他们这般分心张望了好一会儿,茶室一角的才终于有了动静:

层层白色帷幕被人掀开,最终,走出个配剑的红衣青年。

这青年眉目淡如远山烟雨,相貌极佳,且自带一股天然的江南风味,双眼清澈如泉。

明明气质柔和似水,可那眉峰处,偏又生出股藏不住的锋锐之气——就像他的配剑。

岳书棋看得一阵惊叹,手里的茶壶差点就掉了:

“哇!哥哥你这次演得好像!比前几次自然很多!”

戚七也摇头晃脑地点评:“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那红衣青年听见两个娃娃的真心恭维,神色却毫无变化,而是不自觉向上首的某人望去,细看其眼里还带了几分紧张——像个眼巴巴等先生点评文章的小书生。

洛朝将这个“顾归尘”上上下下来回瞅了足足一刻钟,没立刻说什么,而是拈起案上的玉杯,不紧不慢啜了口茶。

而后,继续用凉飕飕的目光盯着人瞧,直把岳书砚看得后背发凉。

等他细细把这杯茶品完,才终于冷酷无情地再度丢下四个字:

“不得精髓。”

完了随手把玉杯扔在桌上,又盯着已然一脸懵逼的岳书砚来回打量,竟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他顿时觉得方才的打击还不够到位,又皱起眉、冷声添了一句:

“看上去,特别假。”

岳书砚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都要裂开了,他心中有苦难言,心道:

这都磨了一整天了,洛公子您心目中的“演技精湛”,究竟是个什么出神入化的境界哟!?

他有泪只敢往心里流,觉得自己哪怕再学一整年,都没可能达到洛公子的要求了。

而一旁看戏的岳书棋和戚七,见到再度被评为“不得精髓”的岳书砚那一脸苦涩样,顿时目光里满含同情:太惨了啊太惨了!

最惨的部分,不是演不好就要被洛公子连珠炮弹般各种嫌弃——怼得你怀疑人生,而是……

洛朝又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且一脸冷漠地给岳书砚未来的命运下了判决书:

“你还是去演孟娇娇吧。”

岳书砚听到这句话就差点哭出声,简直想抱着洛朝的大腿鬼嚎:“孟娇娇我演不来啊!真的!”

洛朝看到岳书砚那一脸崩溃的样子,则瞬间满脸嫌弃:“先把化形术去了再哭。”

看见这张向来古井无波、难现喜怒的脸,安在别人身上,且露出真身绝不会有的表情,他总觉得心里膈应得很。

岳书砚依言去了术法,露出自己的真容,此刻,这位向来性子沉稳的、剑眉星目大好青年,却宛如怨鬼一般哭丧着脸,他努力挽救自己即将被迫女装的悲惨命运:

“恩公呐,孟娇娇我更加演不好!”

见洛朝不为所动,他竟一把揪住旁边聚精会神看好戏的岳书棋,急吼吼喊着:

“还是让我妹妹演罢!”

洛朝眉头一挑,语气微嘲道:“你妹妹她没有天赋……啧,但是你有。”

岳书砚不由转头看向自家妹妹:

就见岳书棋笑得格外讨好卖乖——他妹妹从小受岳家的诗书礼仪教养,先前也试演过孟娇娇,都因为作风放不开而遭到洛公子的无情否决。

毕竟,那可是个行事浪荡的合欢宗魔女啊!

他只能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你可是个绝世好哥哥啊!怎么能让自家冰清玉洁的妹妹衣着暴露,去演魔女呢?

反倒是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靠着对妹妹的维护关爱之心,岳书砚最终眼含热泪,咬着牙应下了:“行,我来演孟娇娇!”

岳书棋听了,立刻就开始对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哥哥表示感激敬仰,她猛地一拍岳书砚的肩膀,信誓旦旦保证道:

“哥你放心,尽力就好!”

“演得再烂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岳书砚只想捂脸痛哭

一场,而后就见洛公子笑得一脸温柔,走至近前,也轻轻拍了拍自己另一边肩膀:

“放心……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啊!”

“孟娇娇还是很好演的。”

“而且呐,我一向知道……”——岳书砚莫名觉得,对方此刻眼里有种诡异的期待信任,且眸子亮亮的,像极了见猎欣喜。

洛朝满脸感叹,口气宛如上级在给傻乎乎的属下灌鸡汤:“岳兄你一直是个可造之材啊!”

他想:你上辈子可是用真实人生演绎了谍中谍的男人!

将来还要站在魔门权力顶峰!

你的演戏天赋必然与生俱来!女装算个什么?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你未来可期、前途一片光明啊!

心如死灰的岳书砚,被洛朝拉去了另一间暗室,进行贴心的一对一指导教学。

于是,一整晚都待在茶室里的另外两人,时不时就能听见暗室里传来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柔婉娇笑……

而后,就是岳书砚极明显的模仿声——努力掐着嗓子,但学了个四不像……

于是,另一人冷酷严厉、挑剔嫌弃的指点声也随之传来:

“啧,不是这么笑的。”

“给我继续练!”

……

不多时暗室内又突然响起一声无情暴喝:

“兰花指是这样捏的吗?”

“中指给我往下压!”

……

戚七听着,不由自主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而岳书棋被自家哥哥舍己救妹的大义之举感动得咬紧了手中帕子——

我哥太难了!

等他出来我一定好好安慰他!

然而,第二天早晨,当外头两人在睡意朦胧中醒来,看到暗室里走出一个“莲步款款”、“身姿袅娜”的高大青年时,还是惊得瞪出了眼珠。

戚七着实被这幅可怕的场景吓到了——你能想象一个大男人脸带媚笑、一路娉婷地向你走来吗?

他小脸煞白,直往帷幕后躲。

殊不知目前的岳书砚,接受了一夜魔鬼训练的折磨后,精神完全是恍惚的,一切行为动作都是下意识的。

他意识不清不楚,心里只反复感叹着一句话:

洛公子真乃神人也!

岳书棋也被吓得不轻,但对哥哥的敬爱支撑着她走至近前,哆哆嗦嗦问道:

“哥……哥,你你

你……还好吧?”

然后就见岳书砚忽然向自己倒来,一只手“柔弱无骨”搭上她肩侧,病气恹恹、娇声嗔道:

“棋儿去给我倒杯水来。”——你哥我要喝点凉的冷静一下。

谁想岳书棋吓得一蹦跶,朝后一跳三尺远,手里还下意识往前一推——岳书砚顺着力道,娇喝一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岳书棋一脸见鬼的模样,下意识喝问:“卧槽,你谁?”

这绝对不是我哥!

倒地的岳书砚也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头的妹妹:

要不是为了你,我会受这种苦?

说好的不嫌弃不笑话呢?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他心里怒骂着自家妹妹不知感恩,脱口而出却是哀婉无比的这样一句话:

“棋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眼角甚至有泪光闪动,端的是一个让人同情怜惜娇女子。

就在岳书棋震惊到无法回神时,洛朝也带着魔鬼一般的满意微笑缓缓走了出来。

他见到倒地的岳书砚眼里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还有救吗?”,便稍带同情地俯身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咳,没想到,你是个体验派?”

岳书砚听了,一脸的哀莫大于心死。

洛朝就好心又安慰了一句:“放心,十天半个月就能扳回来了。”

看到那边两人也满脸惊恐,洛朝又微笑着安抚道:

“咳咳,钱骗到手后,咱们七三分成?”——当然是我七你们三。

所有演员都到位后,洛朝心情也十分好,他一拍桌子,又带点兴奋道:

“明儿我们就上门去骗钱!”

这个所谓的“上门”,其实是去汉石城中央的一处府邸——浮月宫大长老的玄孙,贺任韦的暂居之所。

洛朝早在昨天就把悬赏缘由打听清楚了:

彼时他找了处城中央的酒楼坐了一个下午,果然就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

“听说了吗?那位驻留雁回关的江南剑客,又取了三位将领的首级!”

“哦?就是那个姓顾、字长思的?据说还是书院一脉的弟子?”

“他不就是砍瞎贺长老玄孙的那朵芍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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