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寄望(六十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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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归尘被气得脑仁一阵发疼,他箍紧对方手腕的指节,不由自主加大了力道,险些将之掐出红痕,心里更是五味纷杂:气愤、惊怒、伤心、无奈……他尚没来得及将诸多复杂的心绪化为语言,就听洛朝叽叽喳喳、连珠炮弹似的说了一大堆话:

“哦哦,我懂了,你这个人呢,虽然盼着我死,可脑子轴得很,非得亲手结果了我才开心……”

“我说你这是何必呢?”

“怎么个死法很重要吗?水淹火烧刀捅毒发……哪样不是个死?顶多是那当头一刀,落得轻些重些,死得快点慢点的区别……”

“我说你这个人就是太蠢啊太蠢!顽固不化!”

“杀人证道非得亲自动手吗?借刀杀人就不是杀?实在气不过,你哪怕对着尸体补刀也成啊!”

……

洛朝兀自叽里呱啦得起劲儿,根本没注意到顾归尘的眼神,瞳孔内暗色愈来愈重,眼尾却反而红了,牙齿死咬着,神情十分可怕,眼底许多情绪闪过,最后竟只剩下纯粹的愤怒:

“那是你自己的命!”

洛朝先是被人吼得一懵,可没心没肺如他,反应过来后,竟很快笑起来——不是嘲笑也不是讽刺,而是真心实意的发笑,欢乐得很,简直笑出眼泪:

“对嘛对嘛,你可说得太对了!我自己的命,当然随我去折腾啦!”

“你可总算明白了,我要死还是要活,哪怕去上吊吞金服毒饮剑……都是我自个儿乐意!”

“噗哈哈哈……和你这个傻子有半毛钱关系哦?!”

他笑得几乎站不住,顺手便扒住顾归尘肩膀作支撑,四周温泉雾气蒸腾,将他的明媚笑颜染出几分亦幻亦真感:

“嗐,你一个憨憨,我剑放你手里都刺不下去,如今费劲吧啦地将老子拘在这里,有个毛线用啊!?”

“再给你几百年,我看你也下不了决心……我说你啊,早点省省吧,可别再固执了……我这人是死是活……”

“说到底呀,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话至此处,洛朝手里竟猛地被塞了一捧干松的衣服,他顿时一脸懵逼,迷惑万分地看着顾归尘转过身、跌跌撞撞爬出浴池、向室外而去的背影

,心里嘀咕道:

这是被我气走了?

奇了怪了,我也没说什么重话啊?

他确实没说重话,可他说的话句句戳人心窝子。

可他还真不是故意的,只怪他这人生来是副刀子嘴,方才那番话,在他自己看来,不过是笑得太欢、随口一吐槽,让别人听着,却字字剜心生痛。

顾归尘浑身还湿透着,却一把推开门,在冷风肃肃的回廊上拼命深呼吸,他想:

确实毫无干系……我没有任何资格管任何事……可是,你怎么能这样不在乎呢?

对万事万物皆无所谓,对自己更无所谓……这个人,如何能对自己不在意到这般程度?

他紧攒着手心,觉得呼吸灼痛,有血滴从指缝间渗出来,一想到不久前,他才将人从湖底救上来的情形,他就忍不住浑身发冷:

彼时,他在湖底找到的人,根本算不上是活人的模样……深湖无光,按说要找到一个沉在其中的人并不容易,可他游至深处,竟一眼就瞧见了——

一片漆黑中,有一团暗红的血色,格外惹眼。

这并不合理,因为湖水浩大,区区一个人死在其中,血色很快会被冲淡……等他快速靠近过去,从血水包围里握到少年的一只手,才终于明白是为什么:

因为不断有血渗出来。

包括这只手,一半被湖水泡到发白肿胀,一半却显见着有血肉新生,死和生的交战线上,血液是最廉价的阵亡品。

仅仅在黯淡的湖水中瞥到这一只手,你就能想象其中人有多么痛苦。

顾归尘盯着明月照耀下院中的梅株,他很清晰地感知到有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当时,他亲眼看着那只苍白的手渐渐再生,已经死败的血肉、表皮、筋脉……统统脱落下来,混进湖水里,使身畔的血色更深。

恢复完好的手,却再度以缓慢的趋势,被湖水侵袭……那些攀爬在皮肤之下的血管,被涌入的水冲破涨溢,直到破裂的临界点,新的鲜血溢出后,方才的一幕重现了……

那一刻,他惶急地将人拥入怀里,对自己说:

我来晚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他毫无犹豫地寻至对方的脸庞,吻下去。

洛朝当时心底还嫌弃,暗暗揣测人占

便宜——事实上肯定没有,以他那时比水鬼还可怖十倍的形容,哪怕湖底暗得看不清,换个人来,即便能说出爱他如命的话,行为上,也绝对没有勇气立刻吻下去。

而顾归尘身为医修,一生接手病人无数,在其整个行医生涯里,也极少见过比这更惊骇的惨状,尤其是,怀里这个血人,前两刻钟还笑靥如花坐在自己身畔,在光海和花舞里打滚玩闹……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不过如此。

他的舌尖只能触到刺鼻的血味,余下的就是冰冷,便迅速以术法隔开四周的湖水,随着气息的缓缓渡入,他能感到怀中人的生机在飞快复苏,以至于,等他们冲破湖面,阳光倾洒下来,他低头一看,已无法从少年身上看到明显的伤口……仿佛,深湖血泽里,那个毫无温度的人,只是一个远去的噩梦。

可梦已远去,他的泪水反而止不住了。

洛朝那时候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不知道抱住自己的人在哭,他甚至更在乎自己的鱼,回去山庄住所的一路上,他都在用微弱的声气向人抗议:

“别动……我的……鱼……”——好不容易才逮住的!

天知道那时候,顾归尘有多想把那条杂鱼就地碾成粉末!

现在,从浴池洗完澡出来的洛朝,松松垮垮披着衣服——毕竟屋里头不冷,他头发也散着,乌溜溜的眼,盯住木桶里游着一条鱼儿,他心情明显很好,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事情。

他正摸着下巴考量是清蒸好还是炖汤好,咔嗒一声推门响,顾归尘端着药碗进来了。

接着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也不知道顾归尘如何练出来的,竟能稳稳端着药碗去逮人,同时保证汤药一滴不洒。

相比之下,洛朝就放飞自我、撒泼闹事,上蹿下跳到袜子都掉了,跑跳间屋内各类东西倒了一地,还大声嚷嚷:“我不喝!”

“老子喝什么药?我早好了!”

他站在桌子上单手叉腰,一脸傲视天下地表示:

“我,洛九陵,天下第一不需要喝药的人!”

顾归尘冷着脸不说话,凭借完虐洛朝这个法修的近战身法,没出十个回合就把人逮住了:

“哇——你仗势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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