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寄望(一百一十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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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转至一刻钟前。

顾归尘回到了荒原雪野中,眼前尽是苍冷的灰白,还有温暖的阳光洒在他后背,可他脑海里,一个厌恶冰冷的眼神始终深深印刻着,在视线里久久不散,几成幻魇。

他从未在洛朝的眸子里,看见过如斯憎恶的眼神。

不远处,如旧传来“嗒嗒”木鱼声,他却茫然伫立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旷野凛冽的风吹拂过脸侧,寒冷感刺痛神经,他才猛然醒悟,立刻回身往来时路而去,走了不过片刻功夫,便和前来寻人的云麓弟子们迎面撞上了。

心中暗念几声“得罪了”之后,他迅速施展剑法将人击退,并布下幻阵暂时围困住这拨人……确保身后再无“追兵”后,他才又一次寻入破旧的庙宇内——

洛朝早已不在其中了。

唯有僧侣尸骨前摆放的清水,依旧澄澈明净。

看到这一切后,顾归尘并不意外。

他在最后一间佛堂前驻足许久,聆听着意境寥远的木鱼声,起伏心绪逐渐平复后,他向殿内一角阖目敲击的老僧人拜了一拜,刚准备转身离去,忽又想到什么,快步绕至佛殿后堂,在一座古旧残损的香樽内,找到了些许气味熟悉的香灰——

若判断没出错,这便是引神香。

于是,些许不安在心头堆积,他大致猜出了洛朝想做什么……奈何,据他前世了解到的内幕推断,此举多半是徒劳的。

所谓“神明”,在世上留下的残迹,多半来自无尽久远的过去,这些未知的存在是否已经完全消失在天地间,都尚且是个谜,又怎能笃定,某尊“神”一定会因为几支香,而回应某份特定的祷告呢。

尽管顾归尘昨日情绪剧烈波动下,弑帝剑显出异象并斩杀了阴阳残魂,可他对道主、祭道者们的存在还是模糊不清的,只隐隐感受到:

来历不明的“萧芸思”也好,藏匿在阴阳神墟内的种种怪物也罢……其真实身份和所拥有的力量之神异,多半已超出了修真界目前已知的一切境界范畴,因此,将之归类为“神”或“仙”,并无不妥。

且他身为顾氏弟子,前世的某些经历,让他早已窥探到了道途更高层次

的一些样貌……打心底里,他极其反感这些高高在上、俯视苍生的所谓“神明”,也从不拜谒遍及五域大地的各路神祇。

可如今,洛朝却有求于这些似人非人、似仙非仙的古老存在……但他总觉得,对方最终会感到失望。

顾归尘越想心里越乱,当他怀着一团愁绪走出庙宇时,脚尖才触到门槛……却蓦地回想起前一刻,洛朝从佛堂内走出,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时的神情——

平静却压抑,暗含着无言的绝望。

或许,对方早就知道盲目求告是徒劳,但除此之外,已别无办法……且这般无望如向绝路而行的境地,是由自己间接造成的。

顾归尘觉得呼吸沉闷,心道:哪怕他死都不愿意看到我……我也不能就此离开。

谁能断定身处绝境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呢?也许受了些许刺激,便会理智全失……最后,不顾一切伤害自己——

连落了水都惫于挣扎求生的人,怎能安心放任他在战火纷乱的北岭独自游荡?

某些尚且留存于心底的画面,让顾归尘稍一回想便手脚冰冷,深觉不可承受。

他不由下了决心,神色坚毅起来:哪怕跟上去只会招了厌恶,我也无法就此放下……起码,得等洛九陵熬过这个心结,暂时安稳下来……至于更往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罢。

一旦做了决定,他就不会继续犹豫,依旧随着直觉指引,不断向北岭偏西处而去。

三天之后,他终于在某片荒山的一座破败道观外,发现了洛朝的身影。

但他不敢靠近,而是谨慎地隐藏自己的存在,远远躲在对方行迹的末尾处,默默守护着。

顾归尘猜测:凭洛朝的警觉性,必已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只是他不在意,也无意理会,大概这沉默若不相识的态度,亦是种无声的推拒。

足足一月有余,顾归尘都这么不远不近坠在洛朝后头:

期间,他们走过许多荒僻处的寺庙神殿等等,战乱缘故,哪怕避世的神庙也不能幸免,一多半曾经完好的建筑都被人为毁坏、残破不堪了。

有些地方则是早已没落许久,衰败到连一个负责供奉的信徒也无。

可无论大庙小寺,有人无人,香火是否兴盛……洛

朝总会一步步走到供奉主神像的大殿前,点燃三支引神香,虔诚行礼祷告,企图得到回应。

尽管他很清楚,此方世界残存的数之不尽的大小信仰中,有一多半神祇古老到不可考证,极有可能早就消散在天地间了。

每每引神香燃起后,他总是虔心呼唤,表明愿作祭品的决心,希冀着意识能和某位超出这个世界限制的存在相连,求得苦寻千年之久的终结。

不幸的是,十次燃香中,多半九次都毫无回应,意味着此方神祇极有可能早就死去了……剩下的那一次祷告,也接触不到完整清晰的意识,仅能隐隐听得一个模糊呓语在回应。

要再找到一个如阴阳残魂般的存在,希望渺茫如在冰天雪地里找天然的篝火。

尽管深知现实如此,他抱有的念头彻底是个妄想……可每到一处新的庙宇殿堂,慎重将香燃起后,他还是会不自觉地怀有期待——如果这一次,有回应呢?

最终,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一月过去,北岭入了最严寒的深冬,偶尔他行至迷途,有一瞬间不知该向何处去,伫立良久后,他能感到身后某个人在靠近……近到一定距离后,似乎怕惊扰了自己,对方也骤然停住脚步,且忐忑不安着掩盖气机,不敢被人发现。

他自然知道这是谁,却从未回头看过一眼。

洛朝心底残余的几丝希望,好像一捧柴火燃烧后留下的余烬,每一次失望都是一滴水,打落下去,渐渐将本来犹存星火的灰烬浇湿,徒留一片冰冷刺骨。

他有时会望着四周苍白的荒岭自问:我要去向何方呢?

其实走到这一步后,他的前路已无甚选择余地了:

要么,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等待过无尽岁月——也许是一千年、两千年、一万年乃至更久,直到寻出另一个残存在此界的道主级别力量,替他打碎永生的咒枷。

可如果,等了无尽岁月,也还是找不到任何希望呢?

他若忍受不下去了,就只剩第二条路,如祭道者们所愿,证道功成,破碎虚空,归位时间道主。

理智也好、直觉也罢,都隐隐地预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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