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寄望·千江夜雪(十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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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朝看他坐在山顶抽抽噎噎到东边晨曦微明,笑着笑着又有些无奈,心道:你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哭到昏死过去都没人来安慰你。

他渐渐也安静下去,和顾归尘背靠着背望天,不再咕叨一些反正对方也听不见的安慰话。

耳畔哭声渐止时,东边的初阳也越发明亮起来,他就单手撑住下巴,转过头遥望天尽头的日出。

赤云彤红,彩霞氤氲,缭绕奇崛山水间,煞是好看,不愧“千江岭”之别称。

神思飘远中,忽听本已沉默不言的顾归尘在他身后轻声念了一句:

“蝼蚁就蝼蚁。”

他一瞬间心有所动,立马转头向人看去,结果……

“阿尘?!”

人不见了。

洛朝的心猛地一沉,立刻站起身环视四周,铺开神识在整座山间搜寻着——没有人,哪里也没有人。

他赶忙引动溯世书寻找,结果一向在幻境中无所不能的溯世书,居然毫无反应。

洛朝脑中一蒙,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就过了几个呼吸,他的脸颊处突然落上一点冰凉的东西,拿手去摸时,发现是白色的雪。

抬头一看:竟然下雪了。

这怎么可能?才入夏的时节,怎么会下雪?

他不由得再看向东边,刚升起不久的朝阳,竟然在缓缓沉坠。

不过半刻钟功夫,天地就完全暗下来。

且与昨晚那璀璨星空、点点萤火浑然不同,这时候的夜,变成了死寂一片的冬夜。

雪下得实在太快了,没等他稍稍反应过来,漫山遍野就都成了纯白色。

群山间的千百条江流,也尽数凝结成冰。

世界像被凝固住了。

洛朝怔了很久,直到白雪覆盖了他的肩头,才终于意识到:

对啊……这里是梦境,既然在梦里,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溯世书是溯洄过往的时间灵器,能完整真实地重现过去的一切,这点没错,可触发过往幻境的前提是,有一个稳定的媒介。

这个媒介可以是物,也可以是人。

现在经历的这段幻境,依托于一直种在顾归尘神识里的那枚书笺——它能读取记忆。

可读取成功的前提是,

被种下书笺的人,愿意去回想。

假如他根本不愿意想起这段过去呢?

那幻境自然会不稳定,乃至直接崩塌。

洛朝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无意识中坐到顾归尘原先默坐着哭泣的那块岩石上,回想自打进入这段梦境后发生的一切:

总体而言,这段日子还算平静,虽然生活艰难落魄,可依旧是温馨的。

那么,顾归尘不愿意回忆的事情,一定发生在这之后,或者说,他下了龙渠山,去往找顾霖铃……在怀泽郡,必然发生了某些让他感到极为痛苦的事情,以至于,幻境在此停滞了……

不!不一定是停滞。

如果完全停滞,正常而言,幻境会直接消失……再加上,季节突然由夏到冬,由此可推测:幻境内的时间发生了跳跃,将顾归尘最不愿意回想的某些事情跳过去了。

心中有了猜想后,洛朝的心绪暂时平静了些,心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人……可为什么时间跳跃后,溯世书的寻人功能会失效?

他决定先回顾家的宅子去看一看。

结果回到镇上后,将所有能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不仅顾归尘没了踪影,连顾霖铃、顾十三、白芍等人也不见了。

好像世间从来就没有过这群人一样。

他失魂落魄下,再次回到山中。

踏上山顶的那一刻,远远地望见悬崖边上站了一个红衣人。

他想也不想就冲过去——

“阿尘!”

可等他到近前时,一切已经晚了。

顾归尘将一把剑狠狠刺进心口,血滴溅在两人脸上。

他低头细看时,发现那把剑自己居然认识:这不就是……弑帝剑!?

怔忡间,刺目的红汇聚成流,没入山顶厚厚的白雪间,很快被新雪覆盖掉了。

“蝼蚁就蝼蚁。”

一句和过去相同的话,听来却满含血腥戾气。

明明过去那个少年也念出这五个字时,还带了点孩子式的赌气成分,尽是年少气盛的倔傲。

此刻一模一样的五个字,却满含凄凉悲恨。

没等洛朝思考出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尽在咫尺的人,纵身往崖底一跃——

“阿尘!”

他连衣角都没触碰到。

只见到一团似火似血的刺目艳红,盛放在暗幕下

的漫天飞雪里,向无底深渊中坠去,最终被掩埋至了无痕迹。

他魂不附体般,跌跌撞撞去崖底下寻尸首。

冬天的雪很难挖,手埋进去一片刺骨冰凉。

他找了很久,甚至挖穿过结冻的河面,触到坚冰之下寒冷的江水。

可找遍了整片崖底,乃至寻到江底……哪里也没有。

但他明明刻骨铭心看在眼里,清清楚楚记得那凄艳血色坠落在何处。

天明之时,他已沿着崖底江水,将上游下游的一段路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

晨曦洒上结冰河面时,他不慎单足踩进了冰窟,半跪在雪里。

恰有一滴泪落在他被冰雪冻伤的掌心,化开了那和着血丝凝结于手心的白冰。

不止如此,脚下的冰面也在解冻。

等他怔然中抬起头时,夏天到了。

满目绿意盎然,可看到许多藤蔓攀着悬崖岩石,一路往山顶生长上去,叶片间还开了淡紫色的小花。

温暖的阳光自万顷高空洒下,照亮了这方阴暗的山崖谷底。

这时噗通一下水声响起,他下意识将视线挪去——

“我找到它了!”

顾归尘自江面上露出一个脑袋来,正向岸边游去,红衣在绿水之下游弋成漾然的红海藻,离他仅几丈远。

人越来越近了。

他的心跳有些急促。

最终,人停在他三尺远处,半身还没在水里,腰部自上,则曝露在阳光和空气中,袖子虽挽起,可衣衫已湿透了,紧贴着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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