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寄望·宫娥纪(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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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个午后,楚瑟都在湖心岛榕树底下给小宫女们“上课”。

念叨来去,核心思想就是:在咱这宫里,话本子上的什么宫斗争宠都是不存在的,史书里波谲诡异的宫廷秘闻更和咱们没关系,至于什么披凤冠作皇妃那简直是做梦,因为啊……

“你根本就见不到帝尊的影儿!”

她老气横秋地剥着葡萄,边吃边扳着手指数道,说老娘我入宫也有二百余年了,统共也就见过帝尊那么十来次,还次次都是在寿宴或庆典上的例行会面。

“你们就当帝尊这个人啊,他压根不存在!”

树顶上正翻医书的洛朝:“……”

一些小宫女听了,脸上则难免露出失落之色。

楚瑟看了便很感慨,心道凭她的眼力,在如今这东西二苑里,往往能一眼看出某位女官的资历深浅:

那些行事拘谨、仪态端方、沐休日去花园子里散步也要随时补妆、浑身上下一丝儿小差错也寻不出的姑娘们,多半是新来的;

而那些身上差事一旦完成,就立马懒散起来,随意地在各处打牌下棋养鸟种花睡午觉……比如她这样的,一看就知道是老宫女了。

楚瑟自觉地要帮小宫女们尽快适应全新的生活,早早熄了争当皇妃并荣耀家族的心思,而融入到简单的女官身份里,自此过上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宫廷生活。

因此她以这样一句话郑重总结陈词:

“你们要记住了……咱们东西二苑和帝尊呢……”

她将要说出口的,是昔日洛朝推行后宫改制时,曾对着众宫女和众朝臣宣讲了无数遍、也解释了无数遍的一句名言:

“是纯粹的劳动雇佣关系!”

立刻有小宫女问,劳动雇佣关系是什么意思啊?

她便像背课本一样,将洛朝过去费尽口舌才讲清的几大篇解释来回地念叨,重点强调“若有不满可随时解除雇佣关系”、“辞去职务后可按例再领多少年的抚恤金”等几个关键点。

又说,你们今晚回去将入宫前签的一份契书好好地再读一遍,翻开到第六十二页,上头白纸黑字写着“劳动雇佣关系”六个大字,那下面有更详细的解释,若看完后还有不懂的地

方,皆可来问我。

讲完了最要紧的一点后,楚瑟觉得这针对小宫女们的“入宫第一课”也就上得七七八八了,她说,剩下的全是些琐碎宫规,记不记得住也不要紧,哪怕你犯了规,只要别给陆新蕊那样不讲情面的人当场抓到,也不会有人特意来为难你。

不过呢,你若有上进心,想升职级,那么最好还是守规矩些,且一年一度的年末考核得尽量拿个好成绩。

说着仔细介绍了年末和年中两次考核的流程和内容,对初入宫的宫女而言,第一次考核还会决定她们将被分配往哪个事务司,若对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满意,就得等第二年年末的考核成绩出来,再申请改换。

“你们要争点气啊,不然怕是要去扫一整年的落叶!”

还说即便第一年考到了心仪的事务司,也不意味着你就高枕无忧了,年中年末的两次考核都得合格才行,否则连续三次不合格记录在案后,就会将你淘汰出去,新的人替补上来,而你被扔去扫落叶!

不过她话头一转又说,扫落叶虽听上去不太体面,可喜这差事无须动脑子,比起修缮译写古籍、规划中馈出入等差事,要简单太多,你们当中若有人不喜欢读书的,也可以考虑去扫落叶啊。

况且分管清扫的事务司名字又不难听,叫净尘司。

还说某些事务司看上去光鲜,实则差事非常之辛苦,比如织绣司,是所有事务司里沐休日最少的之一,半个月只休一天。

负责打理草木的百花司也不轻松,可不是天天赏花扑蝶的就完事儿了,因五域各地常有使者送来奇花异草,某些花草本身不适应中域的风土气候,照料起来得十二万分用心,若失手给你养死了,都是要扣俸禄、乃至降职级的。

内容甚多,小宫女们听得点头如捣蒜,还有人拿纸笔逐条记下要点。

楚瑟一下子讲了许久,抬头望望天色将暮,觉得今日的课也差不多了,几下拍掉手上的瓜子屑道:“行啦,都去玩儿吧!”

又咕叨着,你们得趁着刚入宫身上还没职务的时候好好玩一玩,否则将来若进了繁忙的地儿,想玩也没空了。

有小宫女不知道该怎么玩。

楚瑟从来深觉学会放松游戏也

是她的教课内容之一,毕竟深宫闭塞,常憋在屋里而不愿出来玩,肯定会闷坏的……她正想着玩点什么项目好,恰恰此刻天际忽起一阵清爽凉风,送来湖面上才露尖角的荷苞清香,她一拍脑袋道:

“我们来放风筝吧!”

宫女们听了都有点懵,纷纷问着,说湖心岛地儿并不宽阔,怎好放风筝呢?且皇宫依山而建,宫殿琳琅,地势要么不平坦,要么建满了屋宇……都不适合玩风筝呀!

楚瑟就笑她们,说你们傻啊,我们在湖面上放!

“这湖够大吧!”

宫女们这才恍然大悟:她们中有一大半人是修行者,施个法术悬浮在湖面上丝毫不成问题。

即便有零星几个凡人出身的,楚瑟往她们身上随意贴了几个符,也都能涉水如平地了。

在湖面上放风筝实在是个新奇有趣的事情,总归小宫女们个个玩得额间汗涔涔,脸颊红扑扑,还有人头发也散开,钗环不小心掉进湖里,还须劳得水性好的同伴游下去捞。

洛朝藏在树顶上翻医书时,她们的欢闹声也或远或近地飘来,偶尔听见关乎“谁的风筝飞得更高”的嚷闹,或谁谁的发簪掉湖里了发出的惊呼……他也会跟着笑几声。

直到夜里明月挂上树梢,傍晚忽来的风也停了,楚瑟才领着她们各自回屋休息。

临走前,有会撒娇的小姑娘嫌玩得不够尽兴,央求楚瑟明日再带众人来玩,她满口答应着,哪晓得天公不作美,第二天午后,众人在湖心岛上抱着风筝巴巴地等,瓜果都吃过好几轮了,可风就是不来。

许多人垂头丧气的。

她们叽喳的“快刮风吧”式的祈祷声,将正在树顶小憩的洛朝吵醒了。

他今晨上完早朝就来了这里,栖于茂密枝叶间,伴着蝉鸣声慢慢地翻医书,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里在想七想八的,思量着若这病症一直不见好,他某天完全料理不来政务了,该去何处寻个靠谱的皇储呢?

无论怎样思索,他都想不出一个可以将朝堂交付的人……难道干脆不管不顾地甩手离去?

思虑间不觉困乏了,竟倚着枝桠睡过去。

“快起风吧……像昨天那样的风!”——他被如是的祈祷声唤醒。

等弄

清楚小宫女们祈风的缘由后,他本来沉凝的面色不由得瞬间笑开来,以致乐出了声,眉眼稍弯,心道这也简单,一阵风罢了。

于是在温和的笑颜中抬手打了个响指,风术施出,整座湖上波澜顿起,吹得湖心岛码头上孤零零系着的一条小舟也左摇右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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