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伤鹤芙蓉(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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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婉抬手指了指外头。

        “就李太监那院儿里的小晒场上扒拉来的。”

        她这么一说,连邓瑛都睁开了眼睛。

        老人压低了声音,往角落里缩了半寸,“偷……偷李爷的啊。”

        “嗯,我也知道这样不对……”

        她说着也有些心虚,不自觉地看向邓瑛,“以后你帮我还啊……”

        老人的眼神焦惶,不安地问杨婉,“姑娘,偷李爷的东西,你不怕被打呀。”

        杨婉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还好,我人溜得快。”

        话刚说完,门口的泥巴地里传来一连串干草秆子被踩碎的声音。

        杨婉赶紧缩到邓瑛身边蹲着。

        邓瑛朝一旁撇了撇肩膀,抬头朝窗外看去。

        七八个穿着毡斗篷的人举一排风灯冒雪走来,走在最前面的人是司苑局的掌事太监李善。

        一连几日光下雪,天太干冷了,讲究人也难免手上皲口。李善摘下手笼,接过手膏剜了一块,一面涂一面问门口的看守,“怎么不把门锁上?”

        看守忙道:“李爷,这不给留着门让他们夜里好小解,不然这里面的味道不好。”

        李善揉着手腕,“那个人呢。”

        “哦,那个人啊,给他断了两天的饮食了,这会儿早就脱力,恐怕连挪个身都难。”

        李善听完点了点头,“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刑部把人押来,就是我们看管着的,至今还没听他开过口。李爷是怕他寻短见?”

        李善笑了一声,“要寻短见才好呢,老祖宗也不用揽这宗事。”

        他说完,抠掉指甲缝隙里多余的油脂,一面又道:“你们看他像寻死的么,要寻死,来的时候就跟姜明,郭鼎那些人一样绝食自尽了。”

        杨婉在邓瑛身边听完这句话,忍不住回头问邓瑛,“你没绝过食吗?”

        回应她的自然还是沉默。

        但杨婉倒没泄气,松开手坐在邓瑛身旁,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随手在地上薅了一根麦杆子,认真戳着自己的下巴,自顾自地说道:“编《明史》的一波人对你的恶意还真大啊,写你在南海子中绝食不绝,后又摇尾乞食。非得把你的风评搞坏了才甘心。”

        说完又轻轻地咬住麦杆子,“嗯…那这个地方就应该改一改。”

        邓瑛低头看了一眼杨婉摊在膝盖上的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

        十几天来,这个女子时不时地就要在上面戳戳点点的。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突然出现在南海子里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最初人们看见她身上的罗衣绣工精致,价值不菲,猜测她来历不简单,大多不敢跟她搭话,怕惹祸上身。不过,她在海子里东躲西藏,摸爬滚打了十几天,日日和那些做活的海户们混在一区,身上的衣也看不出原来的质地,破破烂烂地挂着,和她披散的头发搅在一起。模样看起来和海子里的苦命人没什么两样,这些阉人才对她放下了芥蒂。

        而且,他们也逐渐发现,这姑娘的注意力始终都在那个身负重刑的男人身上。

        只可惜邓瑛不准她近身。

        非妻非妾,却上赶着来示好一个即将断子绝孙的罪人。

        罪人过于冷漠干净,反让姑娘显得很可怜。

        有人正在为她唏嘘,外面的脚步声突然朝门前走来,杨婉听到声响迅速收起册子,闪身缩到了一丛草垛后面。

        李善并几个太监走进仓房,一边走一边继续将才在外面的话题。

        “还要给他断几天的水食啊?”

        后面的一个太监应道:“还要两天。”

        李善站定在邓瑛面前,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行了,再断一天,就给用刑。”

        说完摁了摁脖根儿,“快些了结算好,趁年前把人交给司礼监,我们也没这么棘手。这大冷天,心里揣着这么件冰坨子般的事儿,多少不痛快。你去跟张胡子说,把刀备好,这是要办司礼监的差,叫他这两天给我醒着,别喝酒。”

        回话的人面露难色,“张胡子现在外头野庙里鬼混着呢,前儿我还看他在海子里找擦背伺候的人。”

        “呸。”

        李善啐了一口,“妈的,跟我显摆他底下有条软虫!赶紧叫他回来备刀子!”

        一句话说得在场除了邓瑛之外的人各自戳心。

        李善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岔开话道:“还有他身上这个刑具,我们这儿是动不了的,明儿一早,你去刑部请个意思过来,看是怎么,让他就这么戴着受刑呢,还是给卸了。”

        回话的人拉跨了脸,“李爷,就这还请刑部的意思啊。”

        “啊。”

        李善不耐地应了一声,看向邓瑛,鼻中冷笑。

        “邓阁老一家都杀完了,留下这么个人。他的事儿,复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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