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选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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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飞六从寿昌回洛阳复命,裴无洙忍着酷暑的异味,亲手将两颗脑袋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遍,确认其主人定为左家父子无疑后,才让飞六拿下去处理了。

然后便是左思源养着的那批道士和尚……

好在左思源生性谨慎,为免招人耳目,所豢养的和尚道士只有寥寥几个,其中更多为以招摇撞骗谋生的“花和尚”、“假道士”,而对于东宫太子的身份,至少从裴无洙观察的这段时间来看,那几人是没一个起疑心的。

不过尽管如此,为免再生枝节,保险起见,裴无洙还是与飞六一起,亲手将那几人都一一处理干净了。

这笔人命债,梗在裴无洙心中大半个月也没有消得下去,叫她一直到七月流火的立秋时分,眉宇间都带着一层浅淡的阴郁,极少再于人前展露欢颜。

左思源的死讯到底还是在七月初传到了洛阳,福宁郡主冲冠一怒为蓝颜,替“夫”扬威杀人的故事在朝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颇有几个看不惯他们“夫妇”行事如此高调的清流文臣上书起议,弹劾裴无洙行事无忌;建安侯教女不严、纵奴行凶……

真宗皇帝都一一将其按下不表,作了冷处理,前后热议不过四五天,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毕竟那些清流文臣内心里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左思源父子,只是更见不惯这动辄杀人的无端举止,上奏疏弹劾也是不说为了达到什么具体目的,多只是向真宗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只是回过头来,真宗皇帝难免要拿自己帮忙出的力到长乐宫来邀功献宝,言谈间便忍不住与裴无洙笑言,道这么来看,福宁郡主的性子可比裴无洙厉害多了……以后他们小五可别做了个耙耳朵的好。

裴无洙不以为然,随口回了句:“耙耳朵又有什么不好?反正儿臣以后就只娶阿文一个,她也只有儿臣……她一辈子被困在内宅里,儿臣却能经常出去周游走动,回去后多依着些她的性子又怎么样?”

“你年纪轻轻,倒还是个痴情种了,”真宗皇帝听得叹服,不由感慨道,“看来先前之事对你影响还真是颇为深远……原先看你还偶有去外面浪荡无忌的时候,现在倒是彻底收心了。”

“前后短短几个月,人看着倒是稳重了不少,”真宗皇帝拍了拍裴无洙的肩膀,复又略有些不大满意道,“就是太瘦了……看着怎么比先前还要瘦一些?”

“你母妃原先说你是光长个头不长心,现在瞧着心性倒是沉稳了不少,怎么这膘却是一点也没了啊?都这么大人了,还挑嘴忌口不好好吃饭呢。”

裴无洙这些日子的变化明显到叫人想看不出来都难为。

一是她神情沉郁下来之后,原先脸上惯常一直挂着的笑脸没了,整个人看上去都严肃端庄了不少,有时候乍然一看还显得颇为吓人,再没有什么小丫鬟大宫女敢在她面前随意顽闹嬉笑了。

二是她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人又清减了两成。

裴无洙的身板原就没有多厚实,年少单薄,再这么一减下来,脸上先前未消掉的奶膘和婴儿肥是彻底没了,脸上瘦得好像只剩下那双遗自宓贵妃的杏子眼,那眼睛被衬得都大得近乎骇人了;下巴尖下来后,下半张脸上圆润的线条丢了大半,整个五官都被呈现出一种锋芒而锐利的光泽。

总而言之,就是显得阴郁,更显得莫名消沉了许多。

这可把宓贵妃等人心疼坏了,旁侧敲击无数遍,可不论谁来问,裴无洙永远都只是一模一样的标准答案。

“儿臣苦夏嘛,”裴无洙敷衍地笑了笑,这也不完全算是谎话,她如今确实是没什么心情吃东西,心事重,就看着什么都不大有食欲,“等到了贴秋膘的时候就好了。”

这时候,裴无洙就不禁敬佩起原作男二来,一想到东宫太子死前可能将庄晗安排给了自己作后盾,而庄晗又能在整部小说中从头到尾保持着这个秘密、并不动声色地在男主阁下面前为裴无洙美言开脱……裴无洙就不得不佩服他们这些人的心智之稳、心思之深。

裴无洙现在只憋着一个秘密,都要让她难受得快要疯掉了。

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些双面间谍类的人物在漫长的卧底生涯中,每日每夜都是如何安眠入睡的。

但偏偏这回这个秘密牵扯之深远、事态之严重,逼得裴无洙不能跟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说,宓贵妃不可以说,赵逦文也不可以说,七皇子更不能去跟他说……而唯一能说与听的东宫太子,裴无洙清醒之时,每每准备说起,又总是张不开嘴。

她要该如何去与东宫太子说:哥,其实你不是我哥,郑皇后当年是与外男私通诞下的你,你并非父皇亲子,按照宗亲律法,甚至也不应该、不可能坐到如今这个位子上……而且这件事你一定要瞒好别叫父皇察觉了,不然他必得动手杀了你。

至于你亲爹是谁,你也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大概也许似乎可能是平远侯吧……不然你亲自去问问郑皇后?

那场面,裴无洙只略略在自己脑海里想过都觉得快要窒息了。

有时候裴无洙也会忍不住去想,也许让这件事就烂死在自己肚子里、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中去,从头到尾都不叫东宫太子和真宗皇帝知道……那当然是最好的情况了。

或许自己就真能做到了呢?

但理智回笼后,裴无洙自己也明白,这个想法并不如何现实。

——她能运气很好地解决了左思源,不是因为她自己有多么聪明厉害,而是因为左思源本人对她并无防备、反多有巴结示好之心。

毕竟左思源先前已被裴无洙逼到走投无路、四顾无援的窘迫地步。人在骤然跌落困境之时,难免心态失衡,容易做出不甚理智的选择来。

或许之后裴无洙还能再顺风顺水解决香山寺的那对师兄弟、也能再去毁了那个破碗……但她无法改变东宫太子并非皇室血脉的事实,也无从完全消除任何一个世人心中、在日后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有可能生出的怀疑猜测之心来。

所以从长远来看,让东宫太子本人知情并有所防备,才是最妥善的选择。

只是事情毕竟暂时还未到火烧眉毛、急不可待非说不可的地步,裴无洙难免拖延症发作,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如今飞六已经回洛阳了,她哥无论如何也得把人叫过去问问之前的事情吧……

只要他问了,只要他一问,那就什么都能说开了。

也不用裴无洙再纠结犯难。

好在从六月到七月也不是事事都不顺心,值得庆幸的是,在裴无洙开口谈及左家父子之死、并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图后,赵逦文并没有与她深究其中内情,只默默在人前将这个凶名替裴无洙背下了。

但这也几乎是这段日子以来唯一能叫裴无洙舒心的了。

而香山寺之行,即便是在裴无洙再如何“周详”、“细致”的计划下,也避无可避了。

为免夜长梦多,裴无洙本计划今日一大早就出宫、亲自过去探一探情况。

却恰好逢赵逦文入宫,非得拖着裴无洙一起过去,在宓贵妃那里用了顿漫长而程序冗杂的早膳。

屏退四下后,两个女人还一边用膳一边谈笑风生,半点没有往日里“食不言、寝不语”的大家规矩。

对她们聊的半点都不感兴趣的裴无洙也不得不被迫接受骚扰,把事情听了个囫囵。

“皇后娘娘可真是好大的排场,”宓贵妃用两只手指拈着银制的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舀起来了也不喝,只似笑非笑地盯着那其中乳白色的汤品相,漫不经心地淡笑道,“本宫只粗略听人提了两嘴,就听闻里面有楚襄侯府的外孙女、贤妃胞妹的女儿;那个一门四进士的永州柳家的姑娘;虎威军越家将的女儿、紫金光禄大夫舒齐振的嫡孙女……”

“还有沈家、简家……五姓七望、关陇豪族,全都齐聚一堂,可真是熠熠生辉啊。”宓贵妃语意不明地感慨道,“那些往日里把世家贵族的荣耀看得比什么都重,开口闭口组训都是‘不为人妾’的大族,这时候倒是一股脑地前仆后继着往承乾宫赶,唯恐哪个迟了半步、再错过了什么。”

“既是给太子殿下选妃,”赵逦文也笑,不过语调克制一些,“那自然是不一样的。天家的妾哪儿还是妾了。”

“本宫听陛下说,皇后这回是要同时选一个太子妃、一个太子良娣,”宓贵妃撇了撇嘴,眉宇间藏着几丝外人不易察觉的刻薄,“两个良媛、两个承徽,再选昭训、奉仪三四个……拢共算下来得一次性挑出近十个女人来。”

“皇后这可真是十年不迈宫门、一出宫门直选十人啊,”宓贵妃淡笑道,“这倒是有够轻省的,挺会给自己省事……就是不知道我们的太子殿下受不受得住了。”

裴无洙一口汤闷在喉咙里,差点喷出来,被呛得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赵逦文起身给她顺背。

“你作什么怪模样,”宓贵妃眯着眼睛瞅着裴无洙笑,“怎么,你瞧着人家还羡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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