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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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就没有吧,”裴无洙被东宫太子难看的脸色唬了一跳,惊惶地后退了一步,醒过神来后又带着三分不自知的委屈道,“我也就是顺嘴那么一说……”

“就算是我说错了话,也不至于叫你总是这样、动辄就突然黑了脸冲我发作吧。”

东宫太子僵着脸缓缓找补道:“孤方才并不是有意对着你发脾气……吓着你了么?”

——说这话时,他的语调里带了些自心底油然而生的难堪,还掺上了些许的自苦之意。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东宫太子心想:云棠说得对,自己现在这般一个人多思多虑、患得患失,为裴无洙的喜恶忽视又喜又忧……最后由失望到不自知的怨艾,一点一点,腐蚀掉内心的自我克制。

要是再继续强留裴无洙在身边,确实迟早会控制不住失手毁了她。

认清到这个事实的那一刻,东宫太子心头突然浮现起了无边无际的自我厌恶。

“或许吧,你也许不是有意的。”裴无洙自进门起一直隐隐憋着的那口气却突然再也忍不住了。

有些话,她本来不想说的,说了没意思,反而还伤感情……而无论从情感还是理智来说,裴无洙都本不欲为此和东宫太子闹翻的。

但当下被东宫太子主动一道歉,却反而像是有些“恃宠生娇”了一般:就好比一个小孩儿摔倒了之后,边上没人在意的话也许他还能不哭也不闹,但只要一有人来哄,那个委屈劲儿一上来,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裴无洙苦闷地想:明德殿前那一回,还有宓贵妃今日的平白受辱……东宫太子常说“事不过三”,那这都两回了,自己也确实有资格表达一番内心的不满了。

裴无洙沉着脸重新坐下,气闷道:“但反倒我今天确实是真的对你忍了一肚子的火……你知道么,我娘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

“哪怕是我们在普安寺最苦的时候,她再难受,也绝不会当着我的面表现出来的。”

其实裴无洙也清楚:宓贵妃当时的眼泪或多或少有些故意做戏给她皇帝渣爹看得意思。

但这个认知,并不能丝毫宽慰到裴无洙由此深感憋屈的内心,反而更叫她觉得自己无能与无用了……

“但是她今天就没忍住,就在刚刚我过来找你之前。”裴无洙不自觉湿润了眼眶,生气地瞪了东宫太子一眼,恨恨地拿着案几上的发钗在硬实老黄梨木的桌子上磕来磕去,手上使了很大的劲儿,活像是跟这桌子和发钗都过不去了一般,“她原来从来不会在我面前哭的,她今天心里肯定难受极了……就因为这么一颗破珠子。”

“对不住,”东宫太子眉心紧蹙,缓缓道,“这事主要是孤思虑不周……”

“当然要怪你,”一说起这个裴无洙就来气,气得直哼哼,“父皇与我说,这珠子是你外祖父留给人家未来的外孙媳妇的,只是放你这里暂且寄存一下罢了……说起来这也不是你的东西,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自己做主拿去送人了呢?”

“这事你提都都没有跟我提过,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娘也什么都不知道,”裴无洙愤愤道,“高高兴兴戴出去了,就因为这个被人故意为难使脸色。”

裴无洙越想越气,要不是现在已经算“物归原主”了,她真恨不得把这东珠砸了算了,看着就心烦:“你这事怎么能做得这么坑……简直都跟我李沅表兄当年有得一拼了。”

“可外祖当年把这东珠与孤时,”东宫太子一看裴无洙都快要哭了的神情,心神蓦然一慌,仓促地为自己辩解道,“说的并不是后来告诉父皇的那套说辞。”

“他是直接明言,要孤把这东珠留着日后登基了作‘顶冠朝珠’用的,孤私以为,自己日后也并不需要这些外物来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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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君威,所以……”

——所以裴无洙要了,他就给了。

东宫太子那时候是真的没有想太多。

虽然如今看来,这东珠物归原主,重新从裴无洙那里回到他手上,多多少少带了些世事造化对他冷冰冰的嘲讽与恶意。

——讥笑他内心那不敢与人言的、大逆不道的痴心妄想。

裴无洙怔了怔,把一直憋着不说的话讲出来后,内心的火气本就泄了一大半,东宫太子再这么一解释,剩下的一小半好像也顿时没了。

她的脾气可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也太好哄了吧,裴无洙郁闷地想。

“你外祖父也好坑啊……”裴无洙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句,然后皱了皱眉,不大高兴地质问道,“那皇后娘娘那里,听说的又是哪一套的说辞?”

东宫太子却被她这么简单的一句问得犯了难……犹豫许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蹙眉道:“孤并不知。”

……不知?

裴无洙满心问号,欲言又止,无话可说。

“李母妃很好,”东宫太子沉默许久,凝望着裴无洙,像是不知该从何说起般,踌躇着缓缓道,“她很爱你……今日之事,是孤对不住你们,孤明日会亲自去求见母后,与她把话摊开说明。”

——这世上爱裴无洙的人很多,东宫太子想,这很好,他也是希望她能一直好好的。

正是因为这份同样的爱,很多事情,他们互相之间或许有龃龉、或许有冲突……但都愿意保留给彼此最基本的善意。

东宫太子心知,他是如此,宓贵妃亦是如此。

“我当然知道我娘很爱我,我也很爱她啊,”裴无洙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哥……你和皇后娘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虽然裴无洙内心对郑皇后有各种说不出的挑刺与不满意,但一码归一码,裴无洙却并不希望东宫太子和郑皇后之间闹得太僵。

——她哥已经够惨了,养了自己二十年的父皇不是亲爹、还要下手除掉他这个“孽种”……要是与母亲关系再尔尔,裴无洙想想都心疼。

毕竟,裴无洙原先对郑皇后本身也无感,甚至因为对于她皇帝渣爹渣男本性的深刻认知,内心还对郑皇后有着满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后来之所以又处处看郑皇后不顺眼了,也还是因为东宫太子那个要命的身世。

——在那个“秘密”上,东宫太子是最无辜的。

但裴无洙同时也不好太去怨怪她的皇帝渣爹:毕竟真宗皇帝在知晓太子身份前的二十年,也确实算得上掏心掏肺、呕心沥血地栽培她哥了……如果不是那桩隐秘被撞破,东宫太子是绝对、一定以及肯定能顺利登基为帝的。

就算真宗皇帝是个人渣,但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渣了谁、反而是真真切切被渣得最狠的那个。

裴无洙无人可怨,才只好把那份说不出口的愤郁放到了郑皇后身上去。

“误会?”东宫太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温柔地俯视着裴无洙道,“迢迢,你要知道,有期望才会有失望,有‘寄托’才会有‘误会’……孤与母后之间,并算不得上什么误会,只是无情罢了。”

“可她毕竟是……”裴无洙被这波澜不惊的两句话说得心神一跳,莫名寒凉。

“今日父皇在明德殿,”东宫太子却已经不想再多说郑皇后了,淡淡地转移话题道,“与孤说起百年之后,道他到时候最放心不下的,恐怕还是我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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