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混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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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琳惊恐又悲伤,抱着自己的膝盖发抖:“我们没办法,再不逃我们都会死,我弟弟才五个月大,我爹娘被天灵族带走做向导,他们,他们……可能死在战场上了。”

她落下眼泪来,又觉得丢人,仰着头把眼泪憋回去:“但是我不伤心,我应该骄傲,我爹娘是英雄!”

小白在陈琳身边,连忙瞥向佟因,她坐在火堆前垂着脸,斗篷的帽子掩盖她眼底的情绪,明灭不定的火光照出她的沉默。

“有朝一日,天灵族会像一百年前那样打败魔子,把那个邪恶的怪物抓回锁灵塔,其实我觉得天灵族早应该杀掉他,他害人不浅……”

陈琳充满希望,又义愤填膺。

佟因忽然站起来,想说什么但所有话都堵在嗓子眼,几个呼吸之后依旧吐不出来,最终沉默地坐回去,一夜没合眼。

第二日道别,佟因把夫诸的一根羽毛给了陈琳,让她好好保护自己之后,带着小白离开。

佟因的心情被夜风越吹越平淡,她感觉到小白安慰地牵她的手,她瞥过去,看见它紧锁的眉头担忧的眼神。

“我没事。”她反握了握它。

一路上,见到几个村庄,只剩下萧索和荒凉,人都跑光了。

她偶尔会进去看看,见到几个独居的老人,佝偻着背坐在自家屋前的台阶上,麻木又透彻地望着天际,嘴里喃喃自语:

“能活一天是一天咯,逃什么逃。”

“打过来就打过来咯,百年前的事也算经历一次,没白活。”

“逃到道城又怎样?魔子打过去,大家都要死。”

他们不约而同劝她:“小姑娘,能跑就跑啊,魔子可没人性。”

佟因进去时沉默,出来时更沉默。

她逆风前行,狂乱的风鼓起她的斗篷,她紧紧拽着,再拽着,她害怕,害怕稍微松开手,就会跟着风的方向飘走,飘向人群,又淹没在人群。

又走了几日,天气越来越冷,佟因看见小白脖子上被陈琳绑上的布条,让它还回去,怕天气再冷下去,陈琳一家没有东西保暖。

小白本体奔跑速度很快,便顺着流民的方向狂奔回去,来回不过一个时辰。

它说,最后在路边见到陈琳一家的尸体,是被冻死的,有人扒光了他们的衣服。

佟因问他们往前走了多久的时候冻死的?

小白说,走了十里地左右。

她没再说什么,沉默地把布条卷起来,埋头往前走

没多久,她见到那座北荒山,的确是死山,山上的树木被村民伐得干净,土地暴晒在阳光下,变得干涸硬邦邦,发不出新芽。

她向上爬,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动物活动的痕迹,之前在富贵村打猎给她的经验,她会分辨活动痕迹。

结果很遗憾,一座山死了,任何生物都活不下去,这里名副其实地死了。

佟因不甘心,一路找着到了山顶,她抹去眼前的汗水,迎着山顶狂风看见了歪歪扭扭的石碑——山妖出走,此山已死。

下面写了时间。

在物种分类的书册中,佟因找到类似魑的描述,上面写了发源地是北荒山。

她久久望着石碑,忽然觉得难过,“魑……是山妖?”

小白看了眼时间,又掰着手指去算,“时间对上了,的确是魑被天灵族捉走的时间。”

佟因拽下兜帽环顾这座山,“一座山,有亲人吗?”

“山没有亲人,自山体形成到千万年的时间,才会生成山妖,这类妖的父母是天地。”

“好……孤独。”

佟因摸着石碑,一路上压抑的情绪开始淹没她,情绪有些崩溃,只能闭了眼忍耐着。

小白俯身抱着她,笨拙地拍她脊背,“别忍了。”

佟因眼皮堵不住眼泪,决堤一般掉落,她把额头抵在小白的肩膀上,抽噎着哭不出声音,她想说,一路上她都很想说:

“李追玦不是没人性……这不是他造成的,分明是天灵族先包围了富贵村,为什么都怪他……”

小白安慰地轻拍她的后脑,望着天际飘动的云,没说话。

她在冷风中哭了许久,眼泪被寒冷冻住,冻得她皮肤干裂,到最后哭不出来,只能抽噎着。

情绪发泄完,佟因把陈琳的布条绑在石碑上,看着在风中狂舞的布条,她三番五次张嘴,最后都化为无声的呼吸。

她想说对不起,又茫然无措说不出口。

仿佛她说了一声对不起,就表示李追玦做错了,她不觉得李追玦做错了,天灵族早对李追玦虎视眈眈,这一百年来的平静不过是因为元气未复才蛰伏着。

李追玦跟他们谈判过,他要他母亲的骸骨,天灵族不愿意,甚至包围了富贵村。

现在的处境,不是李追玦造成的,他没错,可陈琳一家难道就做错了?

既然都没做错,那是谁做错了?

她站在石碑前许久,仿佛要跟着化成石碑。

“别想了,没有结果的,魔族和道族对抗不止这一次,自人类能修炼开始,便开始了。”

小白望着远处,声音在飘,继续道:“从来停不下来,谁对谁错根本分不清,魔族指责道族前一件事,道族便会指责魔族前前一件事,一方扯一件,谁也说不出最开始到底是谁对不起谁,不都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话么?”

“那你呢?”佟因瞥向小白,“你,还有全部金阳兽,不也是一百年前那场火的受害者吗?你恨李追玦吗?”

小白目光飘渺不定,它手指卷着自己的衣角,道:“曾经恨过啊,活在道族势力范围内的,谁没恨过李追玦?”

“现在呢?”她问,“如果你还恨,看见这一切你觉得痛苦,你回天灵山吧,送我回到药园后,我放你离开。”

小白茫然无措:“我……也不知道恨不恨他,可我自从了解李追玦后,从他的角度想了想,又好像不恨,但这样的想法是背叛我的种族,所以……”

所以它也不知道,从小到大的教育告诉它,恨李追玦才是正确,不恨就是心思不正邪魔外道,和李追玦一样丑恶。

但是当年道族各支抓捕李追玦和他母亲的时候,在座的所有人,谁没有上去添砖加瓦,当年抓捕有多狠,那把死火便烧得有多高,所有人都为这把火添了柴,他们金阳兽一族也不例外。

谁无辜了?谁也不无辜,若是害怕报复,早该杀了李追玦,一百年前的灾难便不会发生,但是天灵族为了一己私欲没有这样做,那后果难道不该承担着吗?

欺负了人,要么斩草除根,否则愤怒的火焰烧得多狠,都没资格怨恨那个人。

佟因没有吭声,蹲下挖出巴掌大的土块,用布包裹好。

不知道该怎么跟魑交代,把土块带回给她,或许能给她安慰。

若是魑知道她生来便独孤,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跟她有血缘关系,她大概会不开心。

“因因,快看,是死火!”

小白拽她,望开阔的远方看过去。

佟因看见起起伏伏的山脉下,一缕黑烟直窜上云霄,把原本洁白的云染上黑灰,隐隐约约的肃杀之声顺着风吹过来,她想捕捉却散得干脆。

她见过这个黑烟,那次梁壹阻碍她时,李追玦点了天灵族的飞船。

是李追玦的死火,在风中烧得狂烈,连带着她这边的气温也跟着升高,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似乎要在她面前烧起来,直接烧到她心里去。

果然是在这附近打起来了,偶尔会闪现五颜六色的光,战况激烈。

“李追玦在那边吗?”她问。

“不确定,但大概率在。”

她望着那缕黑烟,心思跟着缠绕上去,要一起升上云端,她深呼吸,闭上眼缓缓道:“我……”

小白呼吸凝滞,紧紧盯着她。

风依旧骤乱,云依旧在飘,明明是艳阳天,可她感觉雾太浓了,浓到她心里去,仿佛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压在她身上,逼着她聆听和站队。

对抗这些声音,需要一腔孤勇,或许撞得头破血流,千夫所指。

可她答应过李追玦,不会动摇——

“我希望李追玦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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