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双杰(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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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挂着思诗轩的牌子,乍看仿佛是个书画坊,实为烟花之地。大门洞开,堂中有些男男女女见人出丑,不仅不以为意,反而以此取乐。几个女子正七嘴八舌与自己的恩客八卦母子俩的事情。

石慧五感敏锐,虽然隔着些距离,只这些人不曾刻意压低声音,倒是让她听了个囫囵。这楼子原不叫这名字,只因十多年前出了两个大红的姑娘思思和孟诗合起来便成了思诗轩。思思姑娘已经让人赎身从良,孟诗却容颜渐老,这名字倒是保留了下来。

门前受辱的女子便是那孟诗,年轻时弹琴写字画画,还会作点诗,不少客人捧着,得了个“烟花才女”的名号。正当红时,有位大家主路过此地也捧了孟诗的牌子。

孟诗对这位家主极为倾心,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因那位家主极有身份,老鸨不敢得罪,只得由着。不想那位家主是个薄情的,事过无痕,再没有回来,竟连儿子都不肯要。

大家主不来,孟诗便用心教导儿子,总盼着有一天那人知道她儿子的好,来接他们。她觉得儿子的父亲是大世家的家主,那他儿子也当是个大家公子,故此自小将儿子当做富贵人家的公子教养,教他读书写字,习礼仪,送他上学,还到处买一些剑谱啊秘笈啊给他看。

可一个女支女的孩子,哪里来许多资源买的所谓剑谱秘笈也多是被人骗了去罢了,积赞的傍身银子散了七七八八,儿子也不过跟自己学了几个字。到孩子略大一些,孟诗不想他继续留在思诗轩,攒钱将他送去书馆,不料儿子没几日又跑了回来,无论如何都不肯去书馆。

石慧心下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她的小朝。若非当年小朝的母亲祈愿发出了那个任务,她的小朝大约也会如今日这个小孟一样连一个机会都难求吧去了书馆又回来原因不难猜测,书馆之中贫家孩子被欺负的都不在少数,何况如小孟这般出生低微的孩子。

都说读书明理,读圣贤书修君子道,然世上读书人不少,圣贤书教出的薄情人许比君子还多些。世人的偏见总是无处不在,小孟的出生莫说刻薄小人看不起,便是那些自诩君子的大儒听到女昌女支之子四字就会摇头给你看。

小孟没有再去书馆,留在思诗轩做些清扫和跑腿的杂事,依旧在母亲的督促下继续读书。孟诗执意生子时已二十多岁,对于这一行已是大龄,如今三十多岁,自是年老色衰,不过靠着昔年名气,接些低档的客人。

孟诗读过点书,识字断文,却也不过是吸引客人的噱头。加上一纸身契在老鸨手中,除了沉沦在这泥潭之中并无他路可走。偏偏心中还有几分念想,灵魂并未与rou体一起沉沦,外人便觉得她假清高。

人性丑陋总是无处不在,大家都在泥潭中,一个个躺在淤泥中黑漆漆。你一个偏偏不甘心,要站着不肯让这黑泥染了,少不得让人看不惯。孟诗便是因为这份“上进”,总盼着母子可以从这里脱身,便成了公敌。

今日孟诗不知何故触怒了方才那恶汉,为人羞辱,同为一楼姐妹,不曾有人相助,却各个落井下石,以此取乐。

石慧忽然想到她作为顾惜朝的母亲顾青蔓那一世任务,与孟诗一般境遇,顾青蔓可就幸运多了。顾青蔓的恋人虽然没能来接他们母子,却是命运捉弄非书生无情之故。顾青蔓沦落风尘,却有一群仗义不输男儿的姐妹,处处相助。

许是小孟与顾惜朝相似的身世触动了她的心事,又或是孟诗的一腔慈母之心感动了她,石慧转身走进了思诗轩。

大约是她方才抽人的动作震慑住了人,老鸨脸色有些发白却不敢驱逐,上前颤声道“夫人,您看,我这里不招待女客。”

“有人委托我来此赎一个叫孟诗的女子和他的儿子。”石慧看了一眼老鸨道,“你经营这楼子,想必也会看眼色,虚话不必说,说了价钱,取了身契了事。”

“赎孟诗啊莫非小孟他爹真想起这母子了。”老鸨笑道,“方才门口那就是孟诗和她儿子小孟啊。哎今日幸好夫人”

“老鸨子,你觉得我有闲工夫与你在这里闲扯吗且快些办事,若想继续留在云梦,莫要漫天开价。”

“一千两,孟诗可是我们思诗轩的花魁,她那个儿子我们又给养大了,可不得值一千两。”

“老鸨,你可真是要钱不要命啊我若将一千两给了你,不知道又有多少姑娘要落在你们手中。”石慧冷笑道,“一千两怕是买下思诗轩都绰绰有余了吧”

“罢了,今日给你便给你,限你半月内离开云梦境内。自此往后,我云梦境内再不许买卖人口,谁若敢违逆,大可试试。”不待老鸨答话,石慧取出一千两银票丢给她,释放出三分修士的威压威胁道,“莫要以为我与你开玩笑,在这云梦没有人能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可记住了”

“记、记住了”

“半月后,我会让弟子到这边巡视,若发现你还在云梦做这行当,那就把脖子洗干净了。你是有些见识的,当知道我们这些修仙的素来不将人命当回事。惹恼了我,便是将你这思诗轩屠个干净,也没有人为你们伸冤。”

“不敢、不敢”

“既然不敢,还不想孟诗的身契送来。”

“是是,我这就去取”

让老鸨取了身契,石慧带着孟诗母子去办理了新的户籍,因石慧的缘故,这事情并不麻烦。办完户籍,天已经黑了,若再坐船回莲花坞,加上逆水行舟怕是要到后半夜。

石慧赶着回家倒是可以御剑而行,只带着孟诗母子倒是不方便,干脆在城中寻一处客栈住一晚。

孟诗母子跟着她,一直也不怎么说话。到了客栈,孟诗满是期盼道“是、是他请夫人来接我们母子吗”

“他”等着小二上菜,石慧正整理这次夜猎的笔记,一时不曾反应过来。

每次夜猎,不拘难易,石慧和任慈都会将经过写下来,方便给门内小弟子增长见识。对于仙门百家弟子而言,夜猎和围猎是常事,年轻弟子多看些类似的笔记,便是无法增加经验,若遇到一般情况也好知道如何应对。

不待孟诗再说什么,小孟忽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道“孟瑶谢夫人相救之恩”

“阿瑶,她是你爹爹请来接我们的。”孟诗茫然道,“你爹爹他终于想起我们母子了。”

“娘,这位夫人怕不是受人所托,她只是路过好心帮了我们。”小孟一脸冷静道。

石慧不由露出些许赞许,这孩子倒是与她的阿朝一般聪慧,不由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何知道我不是受人之托”

“我叫孟瑶”孟瑶抬手作揖道,“那人若是记得我们母子,不会十几年不闻不问,既然十几年都不曾有过音讯,怎么会忽然派人来接。夫人是云梦江氏的宗主夫人,不是人家的家臣,怎么会纡尊降贵去给旁人到女支院接一个私生子呢”

石慧点了点头“你很聪明我听他们说你父亲是某个大家族的家主,也是修仙门派”

孟瑶点了点头。

“可是眉间一点朱砂,着金星雪浪袍”金光善好色不是秘密,这等事情,以他的张扬不会特意易装而行。且思诗轩上下都知道孟瑶的父亲是大家族家主,可见金光善不曾隐瞒过身份。

孟瑶看向孟诗,孟诗点了点头“夫人果真认识他”

“云梦江氏与兰陵金氏同为五大世家之一,自是认识。不仅认识,我与她的夫人还是好友,时常往来。”

孟诗心下一颤,有些畏惧,生怕石慧与金夫人交好迁怒于他们母子。

“若他父亲是金光善,你也不必期盼了。金宗主这些年在外面有多少私生子,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私生子不少大家都知道身份,可如今金陵台也不过只有正室嫡出的儿子一人罢了。”石慧道,“他不会来接你们,原因也简单的很,左不过是嫌麻烦或忘记了。”

石慧说的直白或许伤人,不过有些东西不戳破,人心总是会抱着不该有的念头。

孟诗脸色发白,一脸无措,倒是孟瑶很冷静。显然自小在那样的环境长大,这个孩子比他的年龄跟早熟。

“多谢夫人告之”

“如今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我给你们些许盘缠,你们不死心可往金陵台碰碰运气,或自己寻个去处自谋生路;二可随我去莲花坞,我观孟瑶根骨不错,若你愿意我可收他入门下,只是有个条件,他须得舍弃过往身份,日后不可再提及生父何人。我云梦江氏是不会收留金宗主私生子的。”

金光善那人最不要脸,若知道莲花坞收了他的私生子,定然会先当做不知道,等长大了再来拉拢,挖莲花坞的墙角。石慧不怕他搞事,却嫌麻烦。若孟瑶还惦记着自己是大家主的儿子,不如早早一拍两散。若他能够放弃过往,只做为自己活着,有本事的男儿也不愁没有个亮堂的未来。

“你们也不必急着现在选择,明早告诉我答案。”仿佛没有想过给母子二人是如何艰难的抉择,石慧继续写自己的夜猎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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