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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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到了,宋枳帮他挂了号以后,去二楼排队打针。

一共要打五针,今天得先打两针,一边胳膊一针。

排队的人有点多,椅子上也坐满了人,只有一个空位。

宋枳原本打算让伤员去坐的,结果伤员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垫在上面,然后看着宋枳:“坐吧。”

宋枳愣了下。

他不紧不慢的补充:“我看你一直不坐,还以为你有洁癖。”——

今天那个病人又来了。

小护士激动的不行,昨天她偷偷看了他的病例。

他叫江言舟,人如其名,都好听。

知道他今天还要再打一针,她甚至主动放弃了休假。

男人在椅子上坐下,他今天穿着随意,白色的衬衣,领带也没系,为了方便她绑压脉带而往上卷了一截的袖口。

手腕白皙,就连腕骨都精致好看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完美到无法挑剔的人。

静脉输液针缓缓推入他的血管里,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小护士松开压脉带,低头收拾东西,还不忘嘱咐一句:“这些天好好休息。”

他低声应了一句,然后站起身。

小护士心脏突然跳的很快,终于找了个借口和他说上话了。

男人很显然,并不想要在这儿留太久,今天他是一个人来的。

独自举着输液袋出去,看背影,莫名有点让人心疼。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什么简单可言,生病了也没人陪。

小护士叹了口气,刚要跟过去。

男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

视线落在隔壁感染科的候诊大厅里。

狂犬疫苗左右胳膊都要打一针,何瀚阳从里面出来后,两条胳膊像被人揍过一拳一样,酸痛的不行。

看他抬手似乎都挺吃力,宋枳突然腾升起一股罪恶感。

对电竞选手来说,手比什么都要重要。

“你该不会打不了游戏了吧?”

她那张好看的小脸上满是愧疚。

只是被狗咬了一口而已,又不是骨折,休息个几天就恢复好了。

何瀚阳沉默片刻:“没事,大不了我转行。”

操。

更内疚了。

他是世界级的冠军,刚满二十岁,巅峰也才刚开始,如果因为自己而不得不提前退役的话。

……

她想都不敢想

她套用小许昨天和她讲的话:“没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何瀚阳点了点头:“希望吧。”

今天人挺多的,宋枳怕再多待一会就被认出来了,于是说:“我们先出去吧。”

何瀚阳仍旧点头:“好。”

宋枳刚转过身,准备去电梯口。

视线就这么和面前的男人对上了。

他一手扎着针,一手举着输液袋,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宋枳脑海里立马出现了四个字——阴魂不散。

这种时候就应该帅气的转身离开,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

可宋枳莫名有些提不动脚。

江言舟也算是个极其自律的人,工作再忙他也会坚持健身晨跑。

他很少生病,更别说需要到医院来输液的程度——

江言舟安静的看着她,眼睫轻颤,脚步往前靠了一步,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

他知道宋枳不想见到自己,他越逼的紧,只会让她逃离的更快。

白皙修长的脖颈下,那条明显的伤疤在医院明亮的灯光下越发显眼。

关于那条伤疤的记忆,也不合时宜的涌了上来。

爷爷在国画上颇富盛名,那段时间里,每天都有人上门来,希望拜师学艺。

有一个人,来的特别勤。

他似乎很坚持,一直拜托爷爷收他做学生,还打包票承诺,以后等他火了,肯定不会忘了他的恩。

可是爷爷每次都是摇头拒绝。

宋枳有点好奇,就在那个人走后去问爷爷我,为什么不肯收他。

爷爷只说了一句话:“太急功近利的人,是没办法画好国画的。”

宋枳是在各种美好的簇拥下长大的,她理所当然的觉得,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美好的。

可直到那场大火完全吞噬了她的家。

她听到爸爸在喊她的名字,也听到妈妈哭的撕心裂肺。

如坠地狱。

她什么也看不见,面前全是灰色的浓烟,和灼人的高温。

她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哪,也不知道爷爷在哪。

她甚至,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人死后会去天堂还是地狱,这个话题在昨天的课上讨论了很久。

宋枳理所当然的觉得,人死后肯定会去天堂。

“地狱是给魔鬼住的,人如果去了地狱,不就和魔鬼一样了吗。”

原来世界上是真的有魔鬼存在的。

听说那个人因为爷爷一再的拒绝,对他心生恨意,于是在夜里趁着他们都睡了,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家。

宋枳呛进去很多浓烟,意识逐渐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感觉自己被拢到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

那个怀抱的主人语无伦次的说了很多话:“宋枳,不要睡。”

“没事的,会没事的。”

“不要睡,你先睁开眼睛,你坚持一会,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她睡了很久,直到清醒,听护士说,发生火灾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

这中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宋落办完了爸爸妈妈还有爷爷的葬礼后,拎着钢管把那个纵火的人打的半身不遂。

那天晚上他因为外出学习,不在家。

他收到消息赶回来,一家五口,变成一家两口。

甚至连唯一活着的妹妹,也有随时醒不过来的可能。

往日那个嚣张跋扈,鲜衣怒马的一中校霸,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十九岁的年纪,同时为三个亲人起灵。

前几天还轮流训斥他的人,今天就变成了三个黑色的骨灰盒,在他手中。

有点沉。

宋枳不知道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找那个纵火的人的,她什么也不想知道。

眼神放空的看着天花板。

她什么也不想想,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东西也不想吃。

她身体本来就虚弱,还不肯吃饭。

护士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去找那天把她送来医院的男孩。

他留在医院照顾了她很多天,完全不顾自己身上也有伤。

医生担心他的身体,强行把他赶回家。

接到电话后,江言舟很快就过来了。

脖子上还贴着纱布。

护士还记得这个小姑娘被送来的那天,这个少年一直守在她的身边,脸上身上被烟雾熏的很脏。

外套明显有被烧过的痕迹,脖子上的血,一直在流。

医生让他去缝针,他不肯走。

最后还是几个人强硬的把他拉走的。

听说当时的火势大到消防员都不敢贸然进去,他迎头浇了一桶水,直接冲了进去。

好在,宋枳的房间在最靠外的地方。

抱着她出来的时候,他的脖子不知道被什么划到了,很长的口子,血流不止。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接到护士的电话,江言舟匆忙赶过来,看着病床上睁开眼睛的宋枳,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了这么多天的情绪,逐渐放缓。

护士怕吵到宋枳,小声说了一句:“我就先出去了,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再叫我。”

江言舟点了点头:“谢谢。”

护士走后,江言舟给她倒了杯水,一半热水一半冷水。

他走到她床边:“只只,渴不渴?”

她不说话,没有任何反应。

江言舟喉结微动,她不想说话,他也不勉强她。

把水杯放好,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和我说,不过医生说你最近吃不了太辛辣的东西,我家阿姨熬的粥很好吃,我待会让她给你做,好不好?”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江言舟替她把被子掖好:“不想吃粥的话,我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奶油蛋糕,不过不能吃太多,医生说你现在要吃些清淡的。”

宋枳眨了下眼睛,泪水顺着眼尾滑落。

似乎灌进耳朵里了。

放在腿上的手紧攥成拳,江言舟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只有身体上的疼痛强烈了,才会缓解下心里的疼痛。

“对不起。”他哑着嗓子和她道歉,“我当时……没有能力把你父母还有爷爷也一块救出去。”

他低着头,似乎在哭,声音颤抖的厉害。

这是宋枳第一次看见他哭。

他以前从来不哭的。

他甚至,好像都没有任何情绪。

可是宋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要一张嘴,就想哭。

安静的走廊,传来有些急促的跑步声,最后,停在病房外。

门被推开,秦河急忙走过来:“小枳。”

他应该是下车以后,一路跑过来的,气都还没喘顺。

此时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从小一块长大,在宋枳心中,他和宋落的地位是一样。

都是她的哥哥,是她的亲人。

那点隐忍着的情绪彻底崩溃。

她抱着他哭了很久,哭到哽咽,哭到抽搐:“爸爸妈妈,还有爷爷他们都……他们都……”

秦河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小枳别怕,会好的,别怕。”

江言舟看着面前的场景,沉默的起身,把手里逐渐变凉的水杯放在一旁的桌上。

他的声带因为吸食了不少浓烟,沙哑的可怕,还没完全恢复好。

他说:“宋枳,就拜托你了。”

然后,终于离开——

宋落因为把人打到残废,被判刑七年。

在乡下的姥姥来到城里,把宋枳接回老家。

少女和少年恣意明媚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人祸给强行拐了个弯。

每次看到江言舟脖子上的那道疤时,宋枳总觉得自己欠他点什么。

一条人命。

面前人来人往,手上拿的病历单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着急忙慌的四处找科室。

江言舟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游移片刻,最后还是举着输液袋过来。

“宋枳。”他在她面前停下,“我们聊聊,好吗?”

宋枳别开视线:“没什么好聊的。”

她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就不可能再让自己心软。

在他身边,她永远就是一只没有自我的宠物。

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以取悦他为乐,甚至还要听尽别人对自己的诋毁,当别人的替身。

他小声的喊她的名字:“只只,我……”

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宋枳转身就走:“我待会还有工作呢,拜拜。”

何瀚阳看了江言舟一眼后,跟在宋枳身后进了电梯。

电梯里,何瀚阳问她:“男朋友?”

宋枳也不否认:“前男友。”

他点头。

宋枳抬眸:“就不好奇?”

“好奇什么?”

正常人听到她这句话后一般都会好奇的问:为什么会分手。

至少夏婉约和小许都是这样的反应。

不过想到他也不算是什么正常人,宋枳也没什么好疑惑的了。

电梯平稳的下滑,停在三楼。

电梯门开,应该有人进来,宋枳非常自觉的往旁边挪。

外面说说笑笑的人一块进来,熟悉的公鸭嗓笑声。

“是真的啦,江言舟和她本来就是玩玩而已,圈子里谁不知道她就是江言舟养的一乐子而已,而且……”

许兰兰讲着讲着,就停下了。

因为她正好看到,靠在电梯壁上的宋枳,她双臂环胸,笑容和善的看着自己。

许兰兰愣怔了一会,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她。

她妈生病了,在医院住院,她每天都会过来看她,昨天正好在八楼看到江言舟在输液。

所以今天把寻悦也给叫来了。

谁知道宋枳也在,后背莫名一阵发凉。

可是想到她现在已经和江言舟分手了,没有江言舟给她撑腰,自己还怕什么。

她梗着脖子,白眼一翻:“你一直看我干嘛。”

宋枳笑道:“看你长的好看啊。”

许兰兰冷哼一声:“还用你说。”

宋枳靠近了些,看的更仔细:“这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的,可不是挺好看嘛,可惜嘴太臭。”

许兰兰被她这句话气到不行:“你……”

眼见她们就要吵起来了,寻悦出来打圆场,拉了拉许兰兰的衣袖:“别说了。”

她和宋枳道歉:“兰兰刚才说的那些话也只是为了让我开心,她哪里得罪你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这还是宋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她,两个人的长相其实并不像,穿衣风格和说话的语调倒是有几分相似。

见她没说话,寻悦深呼一口气:“同样的,我希望你也能向兰兰道歉。”

宋枳歪了下头,似乎被她的话逗乐了,她指了下身旁的何瀚阳:“我为了让他开心杀了你妈,他代我和你说了声对不起,请问你能也和我说句对不起吗?”

寻悦抿了抿唇,顿时娇娇女上身,委屈的不行:“我也只是好心,不希望你们吵架而已。”

宋枳笑道:“我也是好心啊,你这个孤儿行为,自然得有个相配的孤儿身份才行。”

剑拔弩张的电梯里,全程安静的何瀚阳没忍住,笑出了声。

三个女生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他捂住嘴咳了咳:“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电梯门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一开一合,又重新往上。

直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又再次打开。

江言舟手背上的针已经拔了,应该是自己拔的,胶布上还有着一小片殷红色的血迹。

他站在电梯门外,刚要进来,看到宋枳后,脚步顿住。

寻悦委屈巴巴的出去,嗲精附体:“言舟哥哥,我被别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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