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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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不似连城,这里的云很淡,傍晚的霞光铺得很远,层叠的色彩透着旎旖的意味,彩云之下,是满殿的灯火阑珊。

城中街道早已没了人,唯有马车驶过车轮辘辘的声音,奔着月阁的方向,由远及近。

"殿下,找到刘邦了。"

黑楠木车身的马车缓缓驶过街巷,前头驾马的男子压低着声对着车内的男人说着。

"今夜前主请宴,将军府内防卫薄弱,要不要趁这时把人带出来。"

墨渊坐在铺着墨色貂毛毡的软塌上,用银具轻挑着熏着凝樨的香炉,嗓音清润:"大皇子的人可到了?"

"到了。"

"那便不必了,这种事用不着我们操心。"

珰珰珰珰——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似是吊挂在车檐上水玉珠的敲击碰撞,司临扭头朝后瞥了眼,清脆悦耳的琉璃声渐近,手下加快了鞭马的速度,"殿下,是世子的马车。"

停了手中挑炉的动作,墨渊轻掀车帘,微微侧头朝后扫了眼,身后的马车奢华精致,宽大的车身缓驶在街道上,竟显得有些拥挤。

倒是个会享受的人,放下纱帘,墨渊轻靠在车壁上,随口道:"不必赶,让他们先过去。"

阿念理了理坐得有些褶皱的烟纱裙,百般无聊地盯着车棚看,顶头的夜明珠流光溢彩一看便价值不凡。

阿念伸手抚上了雕镂复古精美的车壁,极力忽视对面男人那过于侵略性的目光。

即使隔着一张榻几,那种压迫感也像是扑在面上,阿念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知是今日的夜晚过热还是马车内的男人气势过强,阿念揭开了身侧的车帘想要透透气,刚拉开,就与一辆马车擦身而过,阿念抬眸便对上了那车内男子的视线。

顿时睁大了双眼,有些惊愕,对面的男人却是不在意地悠放下了车帘,阿念忙转身回头,垂眸失神中,未注意到置在正中的榻几被人挪走,直到她被一只手骤地拉了过去。

"看够了吗?"

阿念还不太明白又怎么惹到这男人了,只觉得他这语气动作过于霸道,有些不满道:"什么?你干嘛这么凶,好好说话不行吗,能不能别有什么事搞个突然袭击,很吓人的好不好。"

阿念语气有些强硬,倒不是恃宠而骄,自知道闻砚喜欢自己后,阿念没有高兴,她只觉得一盆凉水浇上头,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让他喜欢上了呢?

阿念不喜欢闻砚,甚至大多数时候对他说恐惧讨厌的,偶尔会觉得他也挺可怜的,仔细想想,自己并未做过什么能让他喜欢的事。

为了不让这男人越陷越深,这几天她都在以极其恶劣的态度同他相处,阿念感受得到他心里郁积着怒火,却一直强忍着不同她计较。

可是那又怎样呢?要阿念装作喜欢他欺骗他吗?阿念做不到,虽然以前阿念也同他和谐相处过一段还算不错的日子,也真心实意地对待过他,可这男人太冷情,根本不信任别人对他的真心,只会恩将仇报。

在阿念眼里,感情对闻砚来说太过可有可无,他只是习惯了她的存在,误以为那是喜欢,那样的感情太过脆弱,更何况闻砚与自己并不合适。

"你是我夫人,我有权利管你。"闻砚禁锢着阿念的腰身,语气幽幽凉凉。

"我是你夫人怎么了,我不喜欢你,你就不能强迫我。"阿念推了推闻砚的肩膀,抬头瞪着纹丝不动的男人。

"不喜欢我?"闻砚垂下眼睫,眸底翻涌着墨色,薄唇微启透着寒意。

"不喜欢。"虽然阿念被闻砚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憷,气势上弱了不少,但仍言辞直白道:"你以前恩将仇报,灌我毒,把我当人肉盾牌,还恐吓我要关我进地牢。"

"我是脑子有多不不正常,才会喜欢你吗?"

阿念一口气说完,蒙住了脸,本以为这般忤逆之言会惹得男人大怒,准备自食其果。

闻砚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气势汹汹地控诉着,竟不觉得烦躁,只觉得鲜活得有趣,默默看着小姑娘蒙着脸的手,唇角微弯了起来。

阿念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任何动静,悄悄分开一根手指从指腹里窥看着,还没看清楚男人的表情,手就被人扒开,耳畔传来男人散漫的轻笑。

"我承认我之前做得不好,那是因为我还不喜欢你,更何况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本就是个威胁。"

闻砚把小姑娘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把玩着,"我并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何不妥,过去的二十三年里,我都是这般行事。"

"当喜欢上你后,想起过去对你的种种,我会觉得心疼。"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似是到了目的地,阿念不知该做何反应,张了张嘴却最终也没能说出些什么。

直到被闻砚牵着坐到了宴席上,阿念脑子里还乱做一团。骤地想起方才街上那擦肩而过的马车里,那熟悉的男人。

月阁的殿堂宽敞,四壁和殿顶皆悬缀着夜明灯,照得满殿通亮,满座的觥筹交错,两侧候着美艳妖娆的婢女,穿着薄纱淡紫衫,上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

阿念环顾四下,寻找着那抹身影,车上那一瞥太过短暂,瞧得有些不真切,没太敢确定。

席间的人不少,座席与座席间又相隔甚远,阿念目光扫了一圈也未有任何收获,正准备收回视线,斜前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循声看去,阿念心里一惊,她没有认错,前方的男子一身墨绿的华服,随意地端坐在蒲榻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周围的人应承着。

墨渊有些漫不经心,娄月为他办的接尘宴他并不喜欢,太过大张旗鼓,周围喧嚣附和声让他微皱了皱眉,但他一向谦和有礼,即使再有不满也依然弯唇浅笑。

察觉到下方的视线,停了手中的杯盏,微微侧头看了过去,阿念看着他的面容清俊,眉眼温和轮廓立体,就是那个寂静城内小院里胸口渗血的男子……

但……他怎么还活着,尽管时隔已久,可阿念仍记得那惨烈血腥的场景,阿念过于震惊,须臾未回过神,直到被一只暂白的大掌阻隔了视野。

阿念才转过头,拉下闻砚的手,压低声音疑惑道:"他不是被你杀了的那个么?"

闻砚看起来神色过于平静,只是听到阿念的问话,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杀过他?"

没有吗阿念又朝前头细看了眼,确定自己没有认错后,回忆着说:"就……就是小院里的那人,他长得跟你有点像,我不可能记错。"

阿念怕被人听见,扯着闻砚的衣袖攀着他的肩膀,凑到闻砚的耳边,声音又轻又柔,听得闻砚轻笑出声,他不明白这姑娘当时是如何认为自己在行凶。

"你怎会认为我那是在杀他?"

"你都一剑把人刺穿了,还不是杀么?"

阿念觉得闻砚拿她当傻子耍,一时有些气愤,不自觉提高了声量。惹得邻桌偏头看了过来,阿念轻颤了颤眼睫,扯着唇朝着周围尴尬地笑了笑。

半响,身侧的人未有要开口的意思,阿念只好偃旗息鼓。

若无其事地垂下头,佯装地吃起了桌上的东西,闻砚瞧着阿念拘谨僵硬的动作,饶有兴趣地笑了笑,难得好心地同她讲起了不能轻易泄露的秘密。

宴席过半,殿中歌舞升平,阿念盯着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舞姿,听着动人心弦的莺吟燕语,却仍有些心不在焉。

脑子里全是还未消化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她之前只是怀疑闻砚不择手段替代了静世子,现在才发现事实要比她想得更为可怕。

寂静城的小院子里,是那男人被人追杀逃到那处,闻砚不过是为那人拔下了那把带毒的剑。

他们是孪生兄弟又怎会自相残杀呢,更何况这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本就是彼此悉知的阴谋,只有阿念从始至终都处于阴谋的边缘,直到现在她仍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当你以为你摸清了所有事实,拨开森密的丛林,却发现前头浓雾蔼蔼,不是期待已久的真相大白,而是潜伏在迷雾里的危机四伏。

阿念越想越害怕,她开始觉得倘若自己再蠢一点一无所知,或聪明一些懂得求全自保那该有多好。可是自己却介于二者之间,早已踏出了舒适区,攀在悬崖峭壁上进退两难。

心里闷闷的道不清是何种情绪,她借口出恭离开了宴席。

塞北的月亮很大,夜晚的风有些凉,阿念坐在阁楼外的榭亭里,漫无目的地看着远方。

"云姑娘不在席里坐着,在这处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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