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新的人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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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岖高耸,脚下一片云雾,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汾水关,因着四周地势低洼,视野极其开阔。

宇文邕身穿黑色介胄,坐在马上,伸手握紧马缰,眯了眯眼目,回头看向汾水关的方向,唇角扬起一个轻微的笑意,自言自语的说:“晋阳,是寡人的了……你始终都是寡人的手下败将。”

“人主!”禁卫拱手说:“前方便是楼堞,还请人主下令!”

宇文邕的笑容扩大了,唇角绽放出一丝狰狞,扬起手来,朗声说:“将士们,你们报答国家的时候到了!如今晋阳空虚,犹如一座空城,传寡人的命令!四面包抄晋阳,不夺晋阳,誓不归还!”

“是!”

宇文邕的大军黑压压的,犹如铺天盖地的黑云,快速将晋阳四面围拢起来,东南西北,攻向晋阳城门。

“报——!!大将军!”

晋阳之中乱成一团,士兵冲向府署,匆忙大喊着:“大将军!周军杀来了!周主亲自领兵!已经包围了城门四面!”

“这可如何是好啊!咱们城中太过空虚,根本抵不过周军!”

“更何况是周主亲自领兵,咱们的天子……唉——”

将士们一片大乱,斛律光坐镇当场,猛地站起来,“嗤——”一声拔出腰间宝剑,说:“将士们!今日随我死守晋阳!只要我斛律光不死,周人休想踏足晋阳一步!!!”

斛律光手下的将领听了他的话,登时神情一凛,高声大喊着:“誓死追随大将军!誓死追随大将军!”

齐天子带着十万大军离开晋阳前往平阳,晋阳之中空虚,兵马太少,斛律光就算是骁勇善战,也不能和宇文邕硬碰硬。

斛律光沉吟了一番,立刻说:“快!去疏散百姓,将百姓全都带进府署避难,把街巷空出来。”

士兵们好生奇怪,按理来说,两军交战的战场,明明应该在晋阳之外才是,难道……大将军是想要把敌军引入城中?

斛律光说:“敌众我寡,如果在平坦的地方交战,我们绝都会落入下风,不如将他们引到狭窄的地方……有甚么地方,是他们自己会迫不及待钻进来的?”

“晋阳的街巷!”将士们简直是异口同声,全都猜到了点子上!

宇文邕想要攻陷晋阳,一定迫不及待的打开晋阳大门,进入晋阳内部。晋阳虽然是“大都市”,但身为军事要地,远远没有邺城繁华,还有很多小街巷。这些小街巷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根本不拥挤,但是宇文邕带领的可是大军,别说是几万人了,千人冲入街巷,就足够混乱拥挤的。

斛律光眯眼说:“先头部队随我赴死!将周军引入街巷,随即两面夹击包抄,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

斛律光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开始行动起来,有条不紊,井井有序。

宇文邕带领大军包抄了晋阳四门,一面都不漏,从早上开始,一直到黄昏,晋阳的楼堞已经斑斑驳驳,出现了很多薄弱的地方,有的围墙断裂,周军士兵站在楼堞下面,用长/枪就可以够到齐军士兵,两军接壤异常激烈。

“东门打开了!!”

“东门攻陷!!”

“报——东门攻陷!”

宇文邕听到大喊的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嗤——”抽出象征着权利的天子佩剑,高举佩剑,朗声说:“将士们,随寡人冲入城中!!”

宇文邕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后面的禁卫根本追不上他,只好策马狂奔,周军犹如潮水一样,从破裂的东门直冲而入,源源不断的涌入城中。

几万大军,想要从裂口的东门涌入,实在太困难了,大家无法一窝蜂的涌进去,唯恐发生踩踏,因此只能单排通过,战线一下便被拉长,进城的速度降低。

而前面的宇文邕根本没有发现这种不利的情况,他被胜利的喜悦冲晕了头,快速策马进去,指挥着说:“去!四处搜索,围攻晋阳府署!一定要将齐人主将斛律光抓住……但凡抓住斛律光,不必通传,先斩后奏!”

士兵们刚要应声,便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大笑:“你要斩谁!?”

宇文邕吃了一惊,下意识回头,便看到斛律光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中握着宝剑,威风凛凛,老将风采依然,锐利丝毫不减。

除了斛律光,竟然还有齐军士兵,出现在街巷的尽头。

宇文邕神色冰冷,说:“来得好!今日寡人便要领教领教,你这个齐人常胜将军的手段!”

斛律光十足镇定,引剑身前,冷笑说:“小娃儿,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杀——!!!”

斛律光的嗓音一落,杀声震天,竟然从他们后背响起,震慑云霄,直抛天际。斛律光已经堵住了一头的去路,哪知道又杀出一道人马,堵住了另外一头去路。

宇文邕心中一凛,禁卫已经大喊着:“人主!我们被两面包抄了!”

计谋,这一切全都是斛律光的计谋!

街巷狭窄,周军冲入城中的士兵还不多,只有几千人,进入街巷的士兵就更是少,最多最多只有两千人,斛律光带兵包围了街巷两侧,从两面夹击,不断缩紧包围,想要活活将他们碾死在街巷之中。

“杀——!!”

“不放任何一个周贼出城!!”

“杀!”

齐军躁动起来,快速涌上来,而周军被两边夹击,立刻失去了主动权,害怕起来,宇文邕大喊着:“迎敌!迎敌!”

周军仓皇迎敌,斛律光带着齐兵简直势不可挡,禁卫们保护着宇文邕四面冲动,场面可谓是混乱不堪。

宇文邕感觉嗓子被掐紧,吐息都干涩起来,脑海中嗡嗡作响,齐军的杀声变成了野兽的咆哮,不停的翻滚着。

“东门!”

“快……从东门出城!”

“走东门!东门还开着!”

禁卫们护送宇文邕逃窜东门,东门被打开还没有关上,宇文邕打马飞奔,他的头盔都掉了,鬓发混乱,被狂风撕扯着,贴在脸上,却甚么都顾不上,直冲东门而去。

“周贼要逃跑!!”

“追!”

“快追!”

斛律光眼看着宇文邕逃走,从东门逃窜,却一点子也不着急,沉声说:“东门出城小路狭窄,我已经提前部署下了兵马,只要周主一到,万无一失。”

宇文邕发力冲出东门,身边的将士零零星星,全都精疲力尽,一个个丢盔卸甲,好不狼狈。

宇文邕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吓得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他虽万分不甘心,但也没有法子,第一战已经失败,为今之计,只有整顿重来。

宇文邕愤恨的说:“撤兵,先撤出去,等整顿之后再来!”

“是!”禁卫护送宇文邕后撤,晋阳东面的小路是通向邺城的必经之路,这里道路狭窄逼仄,十足难行,宇文邕带兵围攻晋阳,并没有走过东路,因此也是头一次行这段路,不甚是熟悉,磕磕绊绊。

就在此时,突听“杀——”的声音,竟然又是杀声,仿佛幻觉一样不绝于耳。

定眼一看,黑暗的小路中似乎有甚么在攒动,是齐军的人马!

竟然有伏兵!

“伏兵!”

“是伏兵!”

“快!保护天子!”

斛律光早就安排好了伏兵,之前之所以让宇文邕攻破东门,也正是因着东门外的小路崎岖难行,非常适合埋伏。宇文邕在城中遭遇埋伏,慌不择路,看到东门开着,立刻就从东门窜出,然后被迫走了东门外的小路,如此一来,斛律光简直是步步为营,一步步将宇文邕逼入自己的圈套,等宇文邕发现之时,为时已晚……

宇文邕看着那些伏兵,这才恍然大悟,但是如今恍然大悟已经晚了,他们已经落入斛律光的圈套,身后是晋阳,面前是伏兵,向后退是死,向前进还是死,只有死路一条等着宇文邕。

“杀!”

“活捉周主!”

“一个都不要放过!大将军马上就到!”

宇文邕的目光从吃惊、震惊慢慢平静下来,甚至犹如一潭止水一般,他的唇角挂着悠然的笑容,冬日里阴冷的月光洒在宇文邕的面颊上,将他的脸面透照的异常狰狞。

宇文邕“呵呵”的笑了起来,说:“原来如此啊……”

身后杀声震天,是斛律光亲自带着兵马追来了,围堵了他们的退路,禁卫们连忙大喊着:“人主!怎么办啊!?”

宇文邕却视而不见,好似也听不到,喃喃的又说了一声:“原来如此啊,寡人竟然……竟然输了。”

“不甘心……”宇文邕自言自语的说:“寡人好不甘心……为甚么……为甚么没有听你的一句话呢?倘或、倘或听了你的话……”

宇文邕的心头中,忍不住忽想起在原州狩猎之时,自己蹲在膳房的角落,边哭边吃,排解烦闷的场面。当时被隋国公世子杨兼撞了一个正着,杨兼用一颗杏仁告诉宇文邕,他如今人单力薄,该做的是集势,慢慢培养自己的能力,然后才能行霸道。

宇文邕手心一紧,死死抓住掌心里的东西,那小小的东西将他掌心膈得刺痛不已,精锐的尖端刺进了掌心的肉中,宇文邕却不知松手,似乎在和自己较劲。

“为甚么……”宇文邕喃喃的说:“为甚么……寡人没听你的,晚了……晚了……一切都晚了。”

“周贼!束手就擒罢!”

齐军快速围拢,斛律光已经到了跟前,策马狂奔而来,宇文邕眼看着火光逼近,突然哈哈的大笑出声,说:“寡人……死也不会做俘虏!”

他说着,突然向后退了两步。

“人主!!”

“天子!”

禁卫们大喊出声,只是一霎那,宇文邕黑色的身影,在郊外黑色的夜幕中,突然向后一掠,猛地越出山间小路,眼睁睁消失在众人面前。

“人主——”

啪……

随着宇文邕从山间跳下去,有甚么东西掉落在山间的小路上,因着四周太过黑暗,又十足嘈杂,无论是齐军还是周师,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毫不起眼的小顽意。

——一颗染血的杏仁。

……

刘桃枝的嗓音深沉,说:“周主……崩于乱兵之中。”

咕咚!

刘桃枝的话音刚落,尉迟佑耆瞪着眼睛,一下子向后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久久无法回神。

齐天子已经被他们活捉,而周天子因着轻敌冒进,自寻死路,如今北朝的两个天子全都被拉下了“神坛”,不得不说,小皇帝宇文邕的死,简直是一个“好消息”。

杨广板着一张小肉包脸蛋儿,分明是一张可可爱爱的容貌,却异常的冷漠,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哀伤,低声说:“宇文邕死在乱兵手中,也免去了我们不少麻烦。”

杨兼侧目看了一眼跌在地上,还在出神的尉迟佑耆,微微叹了口气,说:“扶小玉米先回去休息……其余人等,立刻整顿大军,齐人偷袭汾水关,咱们该出手的时候到了。”

日前不出手,是因着宇文邕还没有死,如今宇文邕突然驾崩,齐人又在攻击汾水关,杨兼没有理由坐视不管,营救汾水关之后,正好可以从汾水关通过,接手晋阳。

尉迟佑耆眼圈通红,听到宇文邕驾崩的消息久久不能回神,但是他这一次竟然没有哭,只是眼圈红了又红,咬住后槽牙从地上爬起来,嗓音沙哑的好像锉刀,说:“不,将军,卑将不需要休息,可以迎击汾水关。”

杨兼看向尉迟佑耆,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点头说:“好!”

李檦奉命镇守汾水关,日日夜夜提防着杨兼,哪里想到斛律光竟然派了兵马从后背偷袭汾水关。

这些日子李檦已经够烦的了,没睡过一个好觉,没食过一顿安心饭,斛律光的兵马还跑过来偷袭汾水关,李檦气的满嘴都是火泡,怒吼说:“齐人欺人太甚,来啊!拿我的长/枪来!迎敌!”

虽然偷袭的齐军只有一千,但是李檦的兵马也不多,总共才三千人马,还需要镇守汾水关,谁知道这个时候杨兼会不会来搞破坏,所以并不能全军出击。

李檦也带了一千兵马,入汾水关迎敌,只打开了一点子城门,带兵快速扑出去,奋勇当前,怒吼着策马直上。

两军快速交战,李檦虽然是被偷袭的,但是并没有见到任何败势,眼看着时间拖得太久,对齐人十足不利,就在这时候,齐人的兵马突然躁动不已,紧跟着是齐人开始大声喊话。

“周军听着!您们的周主已经死在乱兵绞杀之中!!”

“你的周主已经死了——”

“死于乱兵之中!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李檦听到齐军的喊话,登时走了神,人主驾崩了?怎么会?日前才看到人主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围攻晋阳,晋阳已经是一座空城了,便算是斛律光再厉害,也不能撒豆成兵,人主怎么可能失败,而且还死在乱兵之中?

李檦心头一紧,难免走神,“唰——!!!”的一声破空,竟然是流矢,冷箭冲着李檦的面门直冲而来,李檦下意识反应,猛地侧闪,箭矢刮着他的手臂飞过去,并没有击中要害,但李檦身形不稳,重心太偏,一个不慎直接从马上扑了下来。

“主将落马了!”

“杀——!”

“杀上去,追击!”

齐军呐喊着,全都冲向落马的李檦,李檦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头盔甩掉了,他从来便没有如此狼狈过,啐了一口,自嘲地说:“没想到我李檦今日竟然要死在这里……”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踏踏踏”的声音,震耳欲聋,是马蹄声,后背骤然响起马蹄声,不断逼近李檦。

李檦回头一看,便见到一骑白马,犹如飓风一般快速掠来,年轻的将领骑在白马之上,银白介胄在黑暗中异常惹眼。

——杨兼!

竟然是杨兼,杨兼抓住缰绳,压低身子,一路催马狂奔,冲着李檦直冲而去,根本没有减速,腾出一只手来,大喊着:“上马!”

李檦吃了一惊,没想到杨兼竟然会来救自己,他立刻回身,一把拉住杨兼的手掌,猛地借力翻身,跃上杨兼的马背。

“周军有救兵!”

“放箭!”

“快放箭!不能让他们逃跑!”

杨兼带着李檦策马狂奔,立刻调转马头,拨马向回跑,唇角扬起一抹冷笑,说:“以为只有你们会放箭?”

杨兼举起手来,挥舞着马鞭,却不是催马,而是在打信号。

站在城楼之上的小包子杨广立刻看到了杨兼的信号,他肉肉的小脸蛋上挂着冷酷的笑容,一副稳操胜券,游刃有余的模样,如果……忽略杨广的小短腿,和垫在小短腿下面的两只木箱子。

杨广因为个头太小了,他站在楼堞之上,根本探不出头来,看不到汾水关的场景,因此便让士兵搬来了一只木箱子。

杨广手脚并用,动作灵动又笨拙,爬上箱子试了试,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正好从楼堞的石垛子露出来,但是视野不够开阔,还是太低了。

杨广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复又招手说:“再摞一只木箱。”

士兵们面面相觑,如果再摞一只木箱子,肯定够高,但是未免太高了,小包子一个不慎,很可能从楼堞上翻出去,小包子可是隋国公府的小世子,万一有个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士兵们只以为杨广是个小娃儿,根本不知杨广的“真面目”,因此难免有些多虑,杨广不耐烦的又说:“动作快。”

“是是。”士兵们被小世子冷漠的催促,不敢犹豫,立刻又摞上一只箱子。

杨广爬上去,终于足够高了,视野也足够开阔,他负手而立,背着小肉手,像模像样的板着唇角,蹙着标准的川字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战场,小肉手招了招,说:“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

弓箭手很快冲上楼堞,一字排开,拉满弓箭,杨广见到杨兼发送信号,立刻一声令下,奶声奶气,却十足威严的怒喝:“放箭!”

“放箭!!”

簌簌簌——

一时间箭如雨下,这个距离,这个高度,飞箭正好越过跑在最前面的杨兼和李檦,齐军追击在身后,起初咬得很紧,却被流矢阻碍,连忙勒住马缰,一个个停顿下来。

这一停顿,杨兼和李檦已经飞奔向城门,杨广又下令说:“打开城门,出城迎敌!”

“打开城门!”

“迎敌——”

韩凤一马当前,甩开长戟,哈哈大笑着,犹如刚从黄泉之中爬出来的恶鬼,放风一样大笑:“终于轮到老子上场了!今儿个来杀个痛快!!”

韩凤带着大部队冲出来,黑色甲兵犹如潮水,源源不断的涌出,杨兼和李檦立刻混在人群之中,消失了踪影,被接入汾水关中。

齐军失去了杨兼和李檦的身影,眼看着大军压境,这回不是一千人马了,因着杨兼带着大军来到了汾水关,一共十五万大军,可谓是浩浩荡荡,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这一千袭军淹死。

齐军眼看着势头不对,立刻大喊:“撤!!撤兵!不要恋战!”

一千齐军快速后退,不敢耽误片刻,打马原路返回,往晋阳而去。

杨兼和李檦进了汾水关,翻身下马,杨兼大步跑上楼堞,小包子杨广还在指挥战场,奶声奶气的正色说:“下令收兵,无需追击。”

杨兼看到这个场面,忍不住直接笑场出来,走过去一把抱住站在箱子上的小包子,直接给小包子来了一个“公主抱”。刚才还威严无比的小包子,踢腾着小肉腿,一着急,说话又开始漏风:“放……放窝下来、快……快放开窝!”

杨兼在杨广肉嘟嘟的小脸上左右开弓,一边一下,亲了两下。真别说,儿子这小脸儿,简直人间第一嫩,嫩豆腐都没他嫩,不只是软绵,还特别的弹,回弹一级棒,口感天下第一!

杨广被杨兼突然偷袭,还是两下,不可置信的抬起小肉手,捂住自己两面脸颊,瞪着眼睛说:“放、放窝下来!”

杨兼笑着说:“乖儿子,你的腿还没好,父父抱着你,指挥的不错,重重有赏。”

杨广听到有赏,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眼巴巴”的看向杨兼,一双凌厉的小狼眼似乎在问杨兼,赏赐些甚么。

杨兼幽幽一笑,说:“便赏我儿……今儿个晚上给父父做人体工学抱枕。”

杨广:“……”

李檦死里逃生,翻身下马,呼哧带喘,等吐息均匀了,这才想起来甚么,说:“你、你们怎么进关了!?”

杨兼挑了挑眉,李檦这个反应速度也太慢了。当然是趁着方才李檦对抗齐军的时候,杨兼带领兵马进入了汾水关,得来全不费工夫。

杨兼说:“李老将军稍安勿躁。”

李檦顿了顿,沉声说:“齐人……说的都是真的么?”

李檦问的,自然是小皇帝宇文邕的死讯。

杨兼点头说:“晚辈也是刚刚听说,从晋阳传来的消息。”

李檦仰起头来,长叹了一口气,他那个表情,也不知道是甚么意思,感叹、惋惜、悲伤,甚至还有些释然和无奈,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的五味俱全,那是一种连杨兼都说不好的滋味儿。

杨兼说:“晋阳外的兵马告急,晚辈欲往晋阳,还请李老将军,助晚辈一臂之力。”

“罢了!”李檦叹气说:“人主已经不在,还有甚么好坚持的呢?老夫也要往晋阳,反正都如此了,便与你合并兵马,共同前往!”

杨兼一笑,说:“有老将军的助力,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杨兼的大军在汾水关整顿,合并了李檦的三千兵马,虽然三千对于杨兼来说,已经是小小不言的数目,但是李檦乃是老将,临场经验丰富,杨兼的军队更是如虎添翼。

周军在晋阳失利,晋阳之外还有大冢宰宇文护和突厥的屯兵。

小皇帝宇文邕驾崩的消息传到屯兵营地,宇文护听了,幽幽的叹了口气,他一把年纪了,竟然不落忍的掉了一滴眼泪。

很多人都觉得宇文护假惺惺,毕竟宇文邕还在的时候,和他十足不对盘,还想要杀死宇文护,这是朝廷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已经尽人皆知。

宇文护从宽袖中拿出一张蜜香纸来,慢慢展开,是在原州订立的书契。当时宇文邕在原州联合梁国公侯莫陈崇,想要刺杀埋伏宇文护,将大权收回,但是事情败露,宇文护和宇文邕双方对垒,杨兼带着难民出现,做了和事佬,化解了一场危机,让双方订立书契,从此不再提起此事,一式三份,宇文护手里也有一份书契。

宇文护站在屯兵大营的幕府大帐之中,捏着书契的角落,将书契放在烛火上炙烤,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亲随见到大冢宰落泪,说:“郎主何必为了人主的事情伤心呢?”

宇文护看着蜜香纸燃烧的火苗,一明一暗的火光,将宇文护的脸色打得明明暗暗,并不真切,淡淡的说:“老夫何止是为了人主伤心,也是为了自己伤心。”

亲随似乎没有听懂宇文护的话,但是宇文护心知肚明,他和宇文邕其实是一样的……同样野心勃勃。

宇文护掌控朝局数十年,连杀了三个君主,整个大周都在他的掌控之内,然而杨兼突然出现了,本以为杨兼会去送死,万没想到,杨兼不但没有送死,反而快速膨胀起来。

宇文护一直觉得,这个朝廷,始终都是自己的,但是如今看来……

“要变天了。”宇文护淡淡的说:“要变天了,老夫……多多少少能体会到一些人主的不甘。”

宇文护比宇文邕阅历多,自然更加沉稳,虽然不甘,但宇文护也不会傻到“自杀”,现在这个局面,和杨兼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蜜香纸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一些黑色的残渣,眼看着火焰烧到了指尖,宇文护猛地松开手指,黑色的余烬从他的指尖脱落,飘悠悠的落在地上。

宇文护幽幽的说:“派兵出去,迎接镇军将军。”

“是,大冢宰!”

杨兼的队伍从汾水关开进去,顺利经过汾水关,在半路上又遇到了大冢宰宇文护派来迎接的兵马,一切都十足顺利,很快来到晋阳之外的屯兵大营。

“世子!!”阿史那国女早就在等待了,她看到杨兼安全归来,欢心的不行,一蹦一跳,跳窜窜的扑过来。

不过杨兼不可能给阿史那国女一个“热情的抱抱”,因为杨广这会子正坐在杨兼怀里。

小包子的腿需要养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平日里除了骑马便是坐辎车,剩下的时候被杨兼抱来抱去,两条腿鲜少占地。

杨广坐在杨兼怀里,十足“蔑视”的垂头看了一眼阿史那国女。

大冢宰宇文护也出来迎接,说:“将军回来了,快请入营罢。”

众人一并子入了幕府营帐,大冢宰宇文护竟然没有坐在主席的位置上,如今小皇帝宇文邕驾崩,按理来说,大冢宰宇文邕完全可以独揽大权,而且名正言顺,但是宇文护并没有,反而谦让的说:“将军,请上座。”

杨兼笑了笑,说:“大冢宰是长辈,又是天官冢宰,理应上座。”

宇文护谦虚的说:“老夫虽然是长辈,但只是空长了一些年纪,几缕苍发罢了,哪里能与将军相提并论?还是请将军上座。”

杨兼也就不推辞了,因为论起虚伪来说,他比宇文护还差着一些,便笑了笑,走上上手的席位,先把小包子杨广放下来,让他坐好,自己这才坐下来。

杨兼沉声说:“晋阳告急,兼也就不说那些虚的场面话儿了,如今晋阳战况如何?”

众人汇总了一下晋阳现在的战况,宇文护蹙眉说:“晋阳之内的齐军数量不多,也就一万来人,但是领将斛律光,乃是齐人老将,战功赫赫,颇有谋略,此次一战,斛律光俘虏我军两千余人,士气大振。”

何止是俘虏,连小皇帝宇文邕都折在斛律光的手上。

杨忠沉声说:“晋阳乃是齐人的兵家要地,如果长久打不下晋阳,那么其余齐地,也会渐渐死灰复燃,因此咱们必须想一个法子,速战速决,将晋阳拿下才行。”

众人立刻陷入了沉思,杨兼眯了眯眼目,说:“其实……想要顺利拿下晋阳,兼倒是有一个法子……”

“甚么法子?”

杨兼一笑,说:“你们忘了,咱们手上还握着齐主呢。”

齐天子!

杨兼在晋阳活捉了齐天子,齐天子和他的爱妃冯小怜还在牢狱中关着,如果用齐天子作为要挟,斛律光看到齐天子放不开手脚,或许还要和他们谈判。

杨兼立刻从幕府离开,前往关押齐天子的营帐。

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来到营帐门口,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大喊大叫的声音,齐天子的底气十足,骂骂咧咧的说:“你这贱妇!!早知道孤当时便不该讨要你!你这个害人的贱妇!”

是齐天子的声音。

杨兼安排齐天子和冯小怜关押在一起,齐天子见到冯小怜,简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整日里的骂街。

杨兼打起帐帘子走进去,齐天子一看到杨兼,吓得立刻后退好几步,身上的枷锁哗啦啦直响。

冯小怜看到杨兼走进来,眼睛登时亮了,她架着枷锁,冲上前来,咕咚一声跪在杨兼身边,说:“将军!将军救我一救!怜儿便知道,将军是舍不得怜儿的,将军,快救救怜儿,拉怜儿出苦海啊!怜儿好怕……好怕啊……”

杨兼低头看了看冯小怜,眼中没有任何疼惜的神情,可谓是妥妥的鉴婊专家了,说:你这一套,对兼不管用,兼是最冷血无情之人,因此不吃柔弱人设。

冯小怜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不妨碍理解杨兼的大意,当即脸色难堪下来,还是硬着头皮说:“将军,怜儿只是一介弱女子,能有甚么法子,一切都是为了保命啊,还请将军饶了怜儿罢……”

杨兼说:“千万别妄自菲薄,你可不弱。”

他说着,不再理会冯小怜,转头看向齐天子,齐天子吓得又后退了好几步。

杨兼说:“今儿个兼来,其实是来看望齐主的。”

齐天子说:“孤乃天子!你要做甚么!”

杨兼抱着小包子慢慢踱步,说:“也不做甚么……晋阳楼堞坚固,斛律大将军骁勇善战,善于谋略,兼不想和晋阳硬碰硬,因此前来劳烦齐主,做个和事佬,说和说和,如何?”

“你……”齐天子登时醒过梦来,说:“你想用孤要挟晋阳?”

杨兼耸耸肩膀,说:“正是如此。齐主非要说的这么直白,那这么理解也可以。”

齐天子愤怒的说:“孤是天子,你这个小小的周贼将军,休想要挟孤!孤是不会就范的!”

“是么?”杨兼笑了笑,说:“齐主如此有骨气,那可就难办了……”

齐天子又说:“孤是天子,你们不敢拿孤怎么样的,便不要摆出虚张声势这一套了!”

杨兼挑了挑眉,突然对怀中的小包子说:“儿子,父父给你讲个故事罢?”

杨广知道杨兼这套说辞肯定是针对齐天子的,因此十足配合,点点头,肉嘟嘟的小脸蛋儿直颤抖,奶声奶气的说:“嗯嗯!好——”

杨兼笑着说:“儿子你可听说过‘杀鸡儆猴’?”

小包子摇摇头,一副懵懂又单纯的模样。

杨兼笑眯眯的继续说:“相传猴子是最怕见血的,所以如果猴子不乖巧,不听话,那逗耍猴儿之人,便会在猴子的面前杀一只鸡,看着鸡脑袋落地,满地鲜血,猴子便被吓怕了,乖乖的供耍猴人趋势,让猴子干甚么,猴子绝对不敢啧声。”

齐天子一听,登时怒了,说:“你竟敢侮辱孤是猴子?!”

杨兼说:“齐主既然觉得自己是那只猴子,那兼也就勉为其难,当一当这耍猴儿之人了。”

“来啊!”杨兼一声令下,说:“将妖妃冯小怜拿下!”

杨兼是耍猴之人,齐天子是那只猴子,现在只剩下被杀的鸡,很显然,这被杀的鸡便是冯小怜了。

冯小怜惊慌的大喊着:“不要动我!!不关我的事!放开我!饶命啊——”

杨兼摆摆手,士兵拖拽着冯小怜从营帐出去,“哗啦”一声,营帐帘子放了下来,遮住了冯小怜的身影,齐天子甚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到营帐外面传来的阵阵惨叫声:“不要……不要杀我——不要——”

冯小怜被拖拽出去,地上蹭出长长的拖痕,齐天子吓得咕咚一声,直接跌坐在地上,脖子上的枷锁阵阵发响。

杨兼慢慢蹲下来,和齐天子平齐,目光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仿佛能融化隆冬的冰雪和凌冽,说:“齐主,这兵荒马乱的,受苦的都是晋阳的百姓,齐主身为齐人天子,想必也不忍心看到百姓受苦受难罢?乖乖合作,也免得……吃尽苦头。”

他说着,啪啪两声,拍在齐天子的枷锁之上,枷锁本就沉重,木头厚重影响动作,怎么也有十斤的模样,杨兼这两下轻飘飘的一拍,仿佛有千斤的重量,让齐天子身子一歪,瘫软在地上,明显害怕了。

齐天子恍惚的说:“你……你们不要伤害孤,孤……孤与你们合作便是了。”

杨兼笑着说:“这就对了,早就这样,也面得浪费兼的口舌,不是么。”

他站起身来,指挥着士兵说:“给齐主准备准备,带到晋阳城门之下。”

“是,将军!”

……

斛律光镇守晋阳,听说杨兼带兵来了,十几万大军,他日前还在晋阳驻扎了两万,加之宇文护手下的兵权,还有突厥的一万兵马,情况十足危机。

“大将军,如何是好?”

“咱们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大将军,想个办法啊!”

斛律光眯着眼睛,脸色铁青,说:“不要惧怕,左右都是赴死,还有甚么可惧怕的,随我登上城楼去看看!”

“是!”

斛律光带着兵马出了府署,因着日前与宇文邕交战的缘故,宇文邕的兵马对晋阳施压,楼堞损坏了不少,有的地方围墙破败,非常浅,只需要轻轻一翻便能登上楼堞,如今正在加紧修复之中,放眼望去,一片苍凉。

斛律光肃杀着一张脸面,登上楼堞,向下望去,远处黑压压的一片,阴云一般慢慢逼近,不过大军开到一半,突然降低了速度,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斛律光蹙眉说:“前面甚么情况?”

士兵回答说:“回大将军,前面不知甚么情况,周军突然停滞不前。”

周军开到一半,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竟然就这么停下来了?实在太过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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