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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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的屋舍很空,很朴素。夜中幽若烛火极暗,沉静地照着书案后站起的那个青年郎君。

他眼覆白纱,身形孤瘦。言尚凄白色的影子迷雾一般,月色从窗外照入,几声虫鸣,几多凉意。

暮晚摇本满目喷火,可是看着他这么孤零零的、有些无措地站着,他大约是“看”向她这个方向,而耳边一声那么低的“摇摇”,又让暮晚摇心事一瞬间变得复杂难堪。

她说“你什么意思。”

言语依然是冰冷没有温度的,但是那股兴师问罪的质问语气却淡了。

而言尚沉默半晌,当然是听懂了她的问话。

他收回了之前他那涨落不平的情绪,平静地给了一个回答“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殿下不是也没有想和我相认么我的理由和殿下一样。”

暮晚摇本来已经消下去的火,轻易被他重新点燃。

她讥诮一笑“听你这意思,你是觉得和我不是一路人,觉得我耽误你前程了。自然,现在言二郎是海内名臣言素臣了,名声大的谁不知道感觉一定非常好吧”

言尚没说话。

他垂着脸,看不到他的眼睛,暮晚摇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只是更加生气“你的未婚妻呢你眼睛都这样了,都不让人来照顾你连我这个过去和你有过一段的人都会问你的眼睛,你的未婚妻竟然从头到尾不出现,这是怎么回事”

言尚终于偏了偏脸,向这个方向看来。

当真是她一开口,他就能洞察她真正在意的。言尚轻声“殿下在怀疑什么呢我确实是要成亲了。只是妙娘是个普通人家的女郎,和殿下不一样。男女授受不亲,在成婚前,我不会常与妙娘见面的。”

暮晚摇“男女授受不亲你当初和我好的时候,急着往床上上的时候,我可没见你有现在这种觉悟。”

言尚脸色苍白。

他半晌艰难道“所以,当初是错了。”

暮晚摇走向他,被他刺激到了般地逼问他“和我好就是错的,和别人就是对的我是你的一个错误过去么你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摆脱你”

言尚后退,却没有退路。他跌坐了下去,暮晚摇手撑在案几上俯眼瞪他,他仰着脸,哪怕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察觉到她近乎失控的情绪。

言尚心中更加煎熬。

他忍不住道“你到底要什么”

暮晚摇一怔。

言尚“殿下这么生气,难道是想和我重续前缘么”

暮晚摇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情绪,淡声“怎么可能。”

言尚怔一会儿,他撑在案上的、袖中的手指颤了几下,他才温声,既像是说服自己,又像是规劝暮晚摇“是的,我与殿下是不合适的。殿下如今就很好,有喜爱的郎君,还能嫁给他,殿下会越来越好的。

“我虽然、虽然不配得到殿下的原谅,但我依然是衷心希望殿下能够过得好,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郎君。我会祝福殿下的。”

暮晚摇望着他玉白的面容,她看着他的脸,也想像他一样作出大度的样子,说几句好听的话,祝福他和他的未婚妻功成圆满。可是话到嘴边,她说不下去,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暮晚摇脸色骤变,在这一瞬间觉得狼狈,意识到自己的狼子野心。

她的狼子野心让她不可能祝福他。

暮晚摇想,也许在心里最深处,其实她一直没有放下过。

她好似就是不甘心。

她好似就觉得言尚只能爱她,深深爱她。

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暮晚摇有些出神,不再说话了。

言尚试探的,摸索着,伸手隔着袖子,轻轻托住她手腕。

他温声“殿下,纵是我与殿下已形同陌路,但是殿下如果有什么难处,我仍可相助。”

暮晚摇偏头看他“怎么,你还想和我做朋友”

言尚微僵。

半晌后他苦笑,收回了托住暮晚摇手腕的手,他摇头,轻声“我、我没办法和殿下做朋友的对不起,可我真的做不到。”

暮晚摇俯眼看他,这一次没有逼他非要帮她。她福至心灵,很理解言尚此时的心意他是这么认真的一个人。

这么认真的人,但凡专注的、全心全意地喜欢过一个女郎,让他之后毫无芥蒂地和这个女郎做朋友,哪怕是言尚,也做不到。

暮晚摇怔忡“所以,你只想和我相忘于江湖。”

她眸中浮起了水雾,心里因这个认知而喘不上气,而觉得绝望。她从未这么明显地意识到,言尚是真的要走出她的生命,成为过去她的过去记忆没什么美好的,只有他是最美好的。

可是他这么努力地要离开。

就因为她爱的是权势,他爱的是民生,所以就必须这样么

爱权势怎么了权势第一,他第二那他也排在第二啊

有什么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的

暮晚摇这般走了,她走了后,言尚独自在屋舍,靠墙静坐。

他呆呆地坐了很久,他几次克制不住地想去追她。但是他又逼着自己不要去。

三年前的事,让言尚意识到,他这样的人,可能真的不适合去喜欢任何一个人,去得到任何人的爱。

很久以前暮晚摇和他玩笑时,他说自己不看重情爱,不看重婚姻。可他那时还是年少,他竟然不明白,当他如此不看重的时候,他就不应该接受公主的爱。他的爱会伤害人,会错过人,会舍弃人

他只适合孤零零地一个人待着,不适合去让任何女郎爱他。

他的爱是没有结果的。

当他少时立志为百姓说话时,他也许就已经失去了去爱一个女郎的可能只是他那时候不懂,暮晚摇对他笑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喜欢她。他那时候还敢去喜爱暮晚摇,去放开自己的心走向她,去对她心动。

他也许纵生都要努力平衡自己的私人情感与心中大爱的取舍而这些前提是,他不要再去耽误暮晚摇了。

婚姻于他,还是不能是和喜欢的女郎在一起,还是只有传宗接代这一个价值。

无妨,他已经不是十几岁时的言尚了,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所以他选的未婚妻不会抱什么希望,不会有什么价值。他不会再投入感情伤害任何人了就只是责任罢了。

言尚想着这些,心中更加难受。他一直在说服自己,只是这些说服每一次意识到的时候,都让他觉得痛苦。言尚伏在案上,静静趴了许久,肩膀紧绷。

他这样坐了大半宿,后半夜上床后,平躺到床上,也不过是无眠到天明。

可是言尚心里想的那么清楚,对自己安排得那么明白,当他从秋思随口说的话里,听到暮晚摇两日没有用膳时,他还是发了怔。

暮晚摇如今身份暴露,也不再隐瞒,云书这些旧日仆从自然向言尚认错,言尚心灰意懒,也没有罚他们的意思。

秋思说这话时,是隔着窗问云书,南阳有没有什么粥比较新奇好喝。因为公主两日未曾进膳了,大家很担心,想方设法想让殿下用一些。

言尚最近因为眼睛不变,有什么要写的东西,都是他口述,云书代笔。云书磨墨时听到秋思说这些,心里暗道糟糕。云书快速打发秋思“我们怎么知道我家郎君有公务在身,正在忙呢。这种小事你找仆从便好了。”

他打发秋思后,没听到自家郎君口述自己要写的东西,他悄悄侧了头。

看到言尚微绷的下巴,云书不禁心里叹气,想郎君还是放不下。

果然言尚开了口“秋思是么你且等等,为何殿下两日不用膳”

暮晚摇不吃饭,倒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她这几年来,心情一不好,便不想吃。裴倾那边听公主又不吃不喝了,便绞尽脑汁去为公主找一些可口的饭菜。暮晚摇却没兴趣。

暮晚摇这一次不吃饭,是因为嫉妒。

她心里很不舒服,越想自己的婚事越是烦躁。她在心里琢磨言尚的未婚妻,越琢磨,越是嫉妒怨恨。

觉得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嫁一个不喜欢的人,还是为了成全那个人的官位;而言尚却可以被另一个女人分享。

暮晚摇终是不甘心,她那天和言尚不欢而散后,就让人去查了言尚那个未婚妻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抱着一种期望,觉得他只是在哄骗她,他不可能娶妻。

但是方桐查回来的信息告诉她,言尚是真的会娶妻。

对方是南阳县县丞家中的小女儿,而这位县丞,整天和言尚抬头不见低头见,言尚是他的上峰。所以这门婚事,就是言尚和自己下属家中的女儿结了亲。

也许能帮言尚巩固南阳这边乡绅中的势力,能让言尚这个县令当得更轻松些。

可是言尚难道会一直当这个南阳县令么

暮晚摇还和方桐去悄悄看了言尚那位叫妙娘的未婚妻。她在酒肆中坐着,看那来沽酒的小娘子一眼。但她无论如何看,如何夸大这位娘子的美貌,都觉得这位妙娘不过是小家碧玉而已。

她看不出妙娘有什么才艺据方桐说,这个妙娘很大可能都不识字。

她看不出这个妙娘长得有多美都没有她府上的侍女长得好看。

倒是性情温柔敦厚很善良然而这也是暮晚摇努力许久,才从对方身上找出来的优点。

暮晚摇莫名其妙“我真的太受打击了。”

方桐无言以对。

暮晚摇说“他和我这样的女郎好过,最后却要娶一个小家碧玉。他让我觉得我和他选的小家碧玉是同级别的,因为同级别,他才能轻易从一个公主,过度到一个乡野村女。”

方桐艰难地为言二郎说句话“也不能这么说也许二郎只是想换种审美。”

暮晚摇更不理解“换哪种审美他见过我这样的,睡过我这样的,他竟然会觉得别人比我更好他选的这个、这个真的不知该怎么说。”

方桐也无法为言二郎的审美解释出更多的话,暮晚摇便这么闷闷不乐下去了。

傍晚时,暮晚摇躺在床上,她咬着手指发呆。

门外有侍女打招呼声,她听到了言尚那温润的声音,但是暮晚摇只是眼皮动了下,仍没有兴致起床。

过一会儿,言尚进了屋,隔着帐子,他大约是来看她的。他含笑和她的侍女说话“熬了一些清粥,也许殿下可以试试。”

侍女们道“言二郎是专门来送粥看我们殿下的么二郎有心了。”

言尚道“是有些公务和殿下相商”

侍女们便懂了“那二郎便坐坐吧,我等出去候着便是。”

言尚脸颊滚烫,有些不自然地说声谢。那些侍女们回答的一本正经,他眼睛也看不见,但他总觉得所有人都猜出了他的心思,只是在装不知言尚心跳不平,放在膝上的手指也是僵直。

他是挣扎许久,鼓起很大勇气,才趁着裴倾不在的时候,来看一看她,劝劝她好好吃饭。

他总是心虚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好可是她不吃饭,他怀疑是自己让她不痛快了。

侍女们告退后,言尚轻轻咳了一声。他唤了声殿下,没有人搭理。言尚硬着头皮说下去“是这样的,因为南阳剿匪一事,进行得不太顺利。近日殿下来了南阳,消息已经传开我便想用殿下来南阳的消息,引诱那些山匪出来,起码端几个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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