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子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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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大师兄不在,师姐又性情柔弱,一人前去恐怕不妥寡言少语,却足够真诚干净。

纵使盛鸣瑶所行所谋皆是算计,却也不愿欠人人情。

然而这些,是不能和田先生说的。

“当时年轻,小孩子的爱恨总是那么简单,来得快,去得也快。”盛鸣瑶道,“谁还记得是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他少看了我一眼,又或许是因为他多和朝小姐说了几句话。”

“呵,之前嫌弃得看都不愿看到他,如今你居然愿意舍命相救?”

田先生又变成了一幅老不正经的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追问:“如果这次不是他,你还愿意这么做吗?”

盛鸣瑶仍是笑着,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着白胡子老头从未见过的动人光芒。

又或许,他真的从未懂过这个徒弟。

“田先生,你我皆知,这种事情,是做不得‘如果’的。”

“但现在,昏迷不醒的是滕当渊,所以,我一定要救他。”

盛鸣瑶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何况,药方上说了,做这样违背天命的事情需要心甘情愿、年纪相当。想来想去,也只有我最合适了。”

室内一片寂静,就在盛鸣瑶以为田先生还会说些什么时,他忽而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于是,盛鸣瑶以命换命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别看说得轻巧,可实施起来,不止操作困难,就连其中痛苦也令盛鸣瑶难以承受。

肚子疼到抽搐,仿佛姨妈痛的翻倍,脑中也是一片混沌,耳旁尽是嗡鸣,眼前一片模糊,盛鸣瑶痛得连手指甲深深刺破了掌心都未曾发觉。

“不要抵抗。”田先生突然出声,盛鸣瑶当然没听过见,不过他本来也不是说过盛鸣瑶听的。

“你的师妹在用命救你,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你就不要拖后腿了。”

一瞬间,盛鸣瑶只觉得两人之间的联系变得通畅了起来——倒不是说有多舒适,被倒灌魔气自然是痛苦的,但比之前堵着时畅快多了。

就好比喝中药,与其一勺一勺慢慢下咽,倒不如直接干了一碗来得痛快!

意识逐渐混沌,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盛鸣瑶彻底浸入了黑暗。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滕当渊豁然睁开了眼睛。

***

“哎?师兄,师兄这又无事了?”

前去禀报的弟子带了纯戴剑宗里一堆大佬到达滕当渊住处后,却发现之前黑气四溢、脸上隐隐有魔纹显露的滕师兄此时周身灵气清澈干净,半点没有入魔的迹象。

仿佛之前的迹象都是假的,只是在逗他们玩儿似的。

弟子:不愧是大佬滕师兄!

“冲和,你看那边。”

掌门遥遥一直,众人的视线便落在了洞府中另一边的盛鸣瑶身上。

当日,怕有人闲言碎语,冲和子虽让盛鸣瑶留在滕当渊住处里入幻梦,却到底将两人隔开。

而此时,盛鸣瑶脸上隐有暗纹显露,正和滕当渊之前传来的情状一模一样!

那弟子注意到后,瞠目结舌:“这……这……”

掌门不耐地挥退闲人,对着冲和子道:“幻梦之中,时光飞逝,与此间不同。也不知道这二人是遭遇了什么……”

冲和子长叹一声:“这下,我们恐怕欠下了一个大人情啊!”

***

另一边,等盛鸣瑶再次清醒时,就听一堆嘈杂人声在耳边吵闹。

“杀了她!她已经变成了妖物!”

“别心软啊,滕大侠!”

“滕少爷你还犹豫什么?我知你与这妖……”

说话的人被滕当渊猛地投来的凶狠眼神震慑,立刻改口道,“她与你感情甚笃,但现在她已经不是人啦!而我们这么多活生生的人都还要命呢!”

“是啊是啊!”

“老夏说得对!”

就连朝婉清都开口:“滕哥哥你没事我很开心,若是当日知道能用我的命来救你,我也是愿意的。以己度人,我想盛姑娘如今见你清醒无恙,心中也是开怀的。她能决定舍命救你,想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盛姑娘已经……”

“够了!”

朝婉清瞬间泪水涟涟,贝齿轻咬下唇:“滕哥哥……”

“我说够了!”

滕当渊语气低沉,透着一股骇人的凶狠,毫不犹豫地拔出剑指向了朝婉清。

朝婉清被惊得后退一步,瞬间没有了声音。

而后,滕当渊的剑尖一个一个点向了之前说话的人。

那些人也闭上了嘴,各个面带惊恐。

滕当渊面无表情,寒冷如冰的风暴在他眼中凝起,一字一句仿佛泣血:“之前,你们也是这么对我的,对吧?”

“逼着那些关心我、爱着我的人杀了我,对吧?”

被点到的人一个接一个低下头,或是别开眼,不敢与之对视。

“他们保护了我,所以你们没有成功。”

“而现在,我恢复了,又轮到了我的瑶瑶。”

“我为了保护你们才受伤至此,然而你们转眼便对我、对我的爱的人刀刃相向!”

“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一声年迈的声音叹了口气:“当渊,放下剑。”

滕当渊空中握剑的手一僵,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左手的剑放了下来。

“田先生。”

众人纷纷给之前回房休息的田先生让开了一条路,从来身体硬朗的他拄着拐杖,像是终于感受到了年迈。

换命一事,所伤的何止二人。

“当渊,你知道该怎么做。”

田先生看也不看旁人,苍老到近乎浑浊的眸子盯住了滕当渊,叹息了一声:“她……很快就要没有神智了。”

滕当渊摇头,努力想要找到别的方法:“瑶瑶可以救我,我也可以救她!”

“以命换命……我们可以再来一次!我们再来一次,我愿意给瑶瑶换命!”

田先生静静地等他说完,看着这个从小寡言稳重的青年第一次无所顾忌地宣泄,从来眉目淡漠的他此时眼珠猩红,分不清到底是魔气未净,还是心之所向。

田先生叹息了一声:“没用的。”

短短一句话,击溃了滕当渊所有的防备。

他茫然地转身,终于看向了身后的盛鸣瑶。

此时的盛鸣瑶再无往日里生机勃勃的朝气,脸色苍白到像是冬日里的冰雪,总是鲜活揶揄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空洞。

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师妹应该穿着明亮好看的裙子,在打扮梳妆后,笑着在他面前出现,又因为他的不善言辞而暗暗瘪嘴,牙尖嘴利与他针锋相对,想尽方法地捉弄他。

他的师妹应该活得悠然闲适,没事就看看杂书,或是去山上游玩。即使一时找不到路也不要紧,他会去接。

他们可以一起阅尽世间百态,尝遍人生美味,走过山河湖海。归来时,再去山下的南边巷子里给她买一串心心念念糖葫芦,看她笑得无比开怀。

……

不应该是这样,盛鸣瑶怎么可以这样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

是他。

是因为他。

“当渊。”田先生道,“这里只有你能让她走时少一些痛苦。”

滕当渊看着榻上不知何时已经苏醒的盛鸣瑶。

她像是什么也不知道,此时也还在对他笑。

滕当渊忽而想起,三年前下山那日,田先生曾嘱咐过他的话。

“无论是学医还是习剑,本质皆是利于万民。你如今持剑在手,更应严于律己,不可冲动冒失。”

“持剑斩妖邪魔祟,为生民立命。”

言犹在耳。

滕当渊茫然地环顾四周。

可没有人告诉他,若剑前是他的师妹呢?

因为嫌弃他总是闷着心,都相处快十年了,还什么也不肯与我说。

话是这么说,但同时,盛鸣瑶亦明白,如今这个不过二十的滕当渊确实以赤子之心待她。

寡言少语,却足够真诚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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