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黄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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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溪镇虽然小,但进了镇子中心,各种店铺货物也算是齐全,是普通的凡人市井。

若是在大一点的繁华城镇,还会有修真门派名下的产业,专门出售一些低品的符咒丹药,供给没有仙缘但有财缘的凡人使用。

穆容并没有去理睬周围人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直奔目标,镇上唯一的一家香粉店。

比起外头的灰扑扑的老旧街道,这香粉店里的颜色就要鲜明多了,一进去就是扑鼻而来的香艳浓郁味道,闻惯了丹霞峰的灵花香料,被这廉价刺鼻的气味一冲,穆容连打了几个喷嚏。

揉了揉有些难受的鼻子,心道自己从前还觉得吟霜仙子的白玉惠兰香太过甜腻,若日后有缘相见,定要好生夸赞一番,是她从前太不食人间“烟火”了

小二见她穿着寒酸,虽然没有出言嘲讽赶她出去,但也没有上来搭理,自顾自的擦拭着为数不多的展柜。穆容也没把小二的轻视当一会事儿,径直走到柜台前。

曲指叩了叩台面,正低头拨弄算盘的掌柜闻声抬头,见是她,王德柱家的女娃,不由的皱起眉头,厉色道,“穆丫头你后天就出嫁了,怎么跑镇上来了,你婶娘呢?”

穆容眨了眨眼,故作天真道,“婶娘让我来镇上买些出嫁用的东西,我想着来您这里买些朱砂胭脂回去,出嫁那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闻言掌柜眼睛里不由透露出轻蔑与傲慢的神情,只觉得这丫头真是蠢,被她婶娘骗得团团转,后天那里是出嫁,出丧还差不多。

只是掌柜到底是生意人,心里有再多小心思,面上还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哦,那是应该的应该的,这女人一辈子就出嫁这么一次,是该好好打扮,不过这朱砂胭脂可不便宜,一块就要二十文,穆丫头你有这么钱吗?”

王德柱一家什么德行,这十里八村谁家不知道,毕竟镇子小,谁家有个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被拿出来反复议论,何况霸占哥嫂遗产,欺压奴隶亲侄女的事情,一度是沧溪镇茶余饭后的八卦中心。

只是因为王德柱的婆娘是个泼辣的无赖性子,谁家要是上去说句公道话,十八辈祖宗都不得清净,人虽然有心软的时候,但也不愿意为了别人家的事情去惹一身腥,所以王德柱一家虽然恶名在外,但也没有人愿意去为穆容这个孤女去说句公道话。

“掌柜您放心,婶娘给够了我钱。”穆容拍了拍自己的荷包,小鼓鼓的,一看就装了不少银钱。

“我婶娘说了,这次出嫁很重要,如果我能讨夫君的喜欢,我们家就鸡犬升天了,到时候我再在夫君面前美言几句,替我表哥说说好话,我表哥明年县考一定能中榜的,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也不是问题!”

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期待与笃定,又或是因为女儿家的娇羞,脸颊红扑扑的,说到兴奋出,两眼放光,似乎王德柱那个只知道游手好闲的大儿子已经拿下了童生名头,好生得意。

掌柜一听,拨弄算盘的手跟着停了下来,那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珠骨碌一转,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语气也温和了些,“你婶娘当真这么说的?”

掌柜可是知道穆容的婶娘那可是无利不起早,平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来他们店买香粉,十文钱的边角货都要砍到六文的吝啬鬼,怎么舍得给穆容二十文拿来买朱砂胭脂。

捏了捏厚实的荷包袋子,穆容扬了扬下巴,翘着眉粲然道,“我婶娘可是去打听了,我夫君可是个大能耐的,从前有姑娘嫁到他们家,因为讨夫君开心,家里的牛一次生了三头小牛崽,那牛是多珍贵的东西啊!等我去见了夫君,别说三头牛崽了,当官发财那还不容易!”

生三头牛崽的事情倒不是穆容随意编排出来的,而是确有其事,不过和那什么夫君的关系应该不大,在修真界有一种灵株叫榴生,成花有养气补血,调理内息的功效,而它的果实则有凝聚阴元的作用。

修真者很难孕育子嗣,一来是天道制衡,二来也是因为女修怀孕时都需要损耗阴元来滋养体内胎儿,避免夭折,而阴元又是女修修为的气血根源,亏损严重跌下几个大境界也不是没有的。

所以大多女修都不愿意生子,毕竟在漫长的修仙路途里,道侣有时候只是聊以寄慰的乐趣,和自己的修为大道比起来,子嗣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若在孕中服用榴生果,凝聚阴元,女修遭得罪也就能少上许多。这还是前世在丹霞峰听灵植课的时候,听风眠长老说的。

当时的她还大呼天道不公,凭什么夫妻结为道侣,共同孕育后嗣,遭罪却的只有女人。

三头牛崽的事儿,掌柜的之前也有听闻,没放在心上,被穆容这么信誓旦旦的说起,心里不禁也有些意动,他在这沧溪镇开了半辈子的香粉店,家里虽也算是富足,但谁不想攀高枝,往上面爬。

所有人都知道穆容后日要嫁的夫君是谁——那个百年前在沧溪上空翻江倒海,倾覆周围方圆百里所有村子的恐怖存在。

虽然沧溪镇的村民都将那个存在尊称为河神,但却是无一不畏惧,恐之为妖孽,因为这个河神不但喜怒无常,还定下规矩。每年五月初五,在村里挑出一位雏女送去沧溪做他的新娘,否则他就会降下天谴,引来滔天洪水。

百年前,沧溪镇民的先祖向河神屈服,苟延残喘下来的村民将村子合并起来,并约定每年各家将适龄的姑娘的名字做成签,由里正抓阄,抓到谁的签,就由谁家姑娘去嫁河神,以示公正。

其实今年原也不是抽中的穆容,里正在祠堂列祖列宗面前抽出来的是李家的小女儿李迎夏,但这李家做的是粮食生意,在沧溪镇那是出头的富户,怎么可能舍得将女儿往火坑里推,谁不知道那些送去给河神的姑娘都再也没回来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里正本就和李家沾亲带故,李老板再拿钱一运作,最后四处打听,寻到王德柱家,只花五两钱就买下来了穆容这个替死鬼,旁的人也不敢招惹李家这样掌握着粮食的大户,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辈子穆容知道她要代替李迎夏嫁给河神的时候,也用尽了各种办法想要逃走,却都被抓了回来。整个镇子里的人都是河神的帮凶,以别人的性命来周全自己的太平,他们愚昧而残忍。

以至于当谢玄问她是否愿意斩断尘缘跟他走的时候,穆容没有片刻犹豫,甚至在舅舅和婶娘一家匍匐在她脚边谄媚逢迎,卑躬屈膝的时候,她也没有一丝丝的留恋和顾念血缘亲情,是他们先抛弃了她。

当然这辈子也会是一样。

“穆丫头你也是老夫我看着在这镇上长大的,你出嫁这样的喜事,叔也没啥好送你的。”掌柜从柜台下面摸出个木盒出来,脸上挂着不同于一开始的冷厉,而是生意人一贯讨好人的精明笑意,“赶巧,叔这有一块儿珍藏许久的朱砂胭脂,可是上等的好货色,旁的姑娘我都舍不得给瞧上一眼,叔就当给你添个彩头,好好打扮风光嫁人!”

瞧这老狐狸见有利可图,平日一个眼神都不多给穆容一眼,现在自顾自就认下了叔叔身份。穆容只瞥了眼那木盒,继续虚与委蛇道,“这怎么使得,白拿叔您的东西,我心里可过不去!”

等得就是你过不去,掌柜的如意算盘打的响亮,继续暗示道,“穆丫头你只管收着,到时候让你婶娘好好给你画眉添妆,若你夫君喜欢,那也是我们香粉店大大的福气了!”

“那我就收下这朱砂胭脂了,等我见了夫君一定让他好好感谢掌柜您的心意!”穆容也就毫不客气的把木盒收入囊中,又敷衍了掌柜几句好话,还被掌柜一路送到店门口。

然后穆容又去了裁缝店,因为身份不方便去义庄买黄纸,便只好退而求其次,找裁缝要了些黄布,自然也是没有给钱的,同香粉店一样,穆容跟着裁缝一阵吹嘘,不仅黄布,红布粉布,裁缝都给了好几尺,就盼着穆容在河神面前给他美言几句。

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好,太阳也靠近西山,回去路上,正好看到准备收摊的包子铺,穆容把荷包里的碎石子全都倒了出去,才翻出十文钱,这是她的所有积蓄,还是在婶娘眼皮子底下攒了许久好不容易存下来的。

和包子老板砍了半天价,用三文钱买下最后一个肉馅儿大包,因为一直放在蒸笼里头,所以一天下来肉包也还是热乎乎的,穆容把布料和木盒捆在一起背在身上,手捧着肉包,准备边走边吃。

毕竟她可没指望现在回去,婶娘还会给她留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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