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下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四处碰壁。

有着执照的医师是绝不肯接受我的委托的。在现代社会，没有人相信因为被诅咒所以要在死后刮去脸这样的理由。我辗转接触了无数医生，但无论许出怎样的报酬，也没有一个人同意我的请求。

在无奈之下，我转向了地下的黑医们。

黑医们倒是很爽快，他们不关心我的要求有多么奇异，只在意能拿到多少钱。这一次换成我陷入了迟疑。

看取的本质是读取人的思念。接触死物时，我能看见残留的记忆，而当触碰的对象换成活人，我能听见片刻的心声。

黑医们基本没有想着认真履行约定的。十个里头有七个只想拿走钱敷衍我，两个想着要卖掉我的尸体再赚一笔，剩下一个向我提议“如果立刻死亡的话就为我刮面”，因为他没有耐心等待我自然死亡。

我对此敬谢不敏。

虽然接受了我活不长的事实，但我还做不到主动去死的地步。人都是想要求生的，我虽然已经认定了当一条被命运风干的咸鱼，但也不至于抛弃求生欲。

我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既然没有人可以放心托付后事，就去创造能让我信赖的人。

首选是可以接触到黑医的人，也就是要在这社会的阴暗面生活，有着正当职业的人都出局；其次是对方必须理解刮面这一要求的必要性，不能对我的请求敷衍了事。如果不能理解，至少要保证我占据主动权，可以命令对方遵从我的指示。

然后当天晚上，我就入伙了一个帮派。成员数为三人。

这就是我当时不怎么灵光的头脑能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案了。加入这些游走于规则边缘的黑手党，利用我的能力获取情报，将其壮大，建立威信，这样一来，就能得到可以托付后事的人了。

这个计划看起来非常美好。帮派也确实在我提供的情报下发展迅速，不仅累积了金钱，也招进了新人。

但仅仅一个半月以后，我就不得不跳槽了，投名状就是上一个帮派。

我发现我对人心想得太简单了。即便一开始是真心答应我，之后也会随着时间和境况的改变而改变想法。和我谈定条件的只有最初的领头人，之后加入的人对此全然不知，我也没能顺利建立威信。即便帮派的壮大是建立在我提供的情报上，也没有人将我视为重要人物，他们的敬畏全都奉献给了切身实地带领他们行动的领头人。

我的计划就这样走入了死路。不得已之下，我只好重新开始。

之后，我吸取了教训。但无论是哪一个组织都没有真心想过达成与我的交易，他们都只想凭借我获得更多的情报，攫取更多的利益。我只能一次又一次重复这样的循环，最长的一次也只待了三个月而已。

直到最后一次，我所在帮派的头目执意截取了港口黑手党的军火。

黑蜥蜴们踹开帮派据点的大门时，我正惨兮兮地被手铐锁在仓库角落的房间里。这一次的合作者格外过分，直接毁约将我囚禁起来当做好用的工具人。也正是多亏了这一点，黑蜥蜴们用子弹清洗过一遍据点后，我还活着。

但他们没能找到那批被藏起来的军火。连头目带着他们前往藏匿的地点时，都没能找到理应好好地存放在那里的东西。

他在被酷刑拷问后才想起来，可能是我捣的鬼。这真是个迟钝又愚蠢的男人。当他在拷问室交代出这一点时，我已经被广津先生带回了港黑看守起来，等待与森首领的会面。

我赢得这次与森首领会面的筹码，正是那批被我藏起来军火。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天空高远而明净，絮状的白云浮在浅蓝的天空中，一看就让人心情开阔。

我今天还是在和文书死磕。每写完一份新的文书，我就制造了一份新的垃圾，拥有了新的修改文书工作量。这样重复书写下去，简直就是在自己制造的垃圾海洋里划船，工作量简直无穷无尽。

在我痛苦地重复到第五遍检查时，今天在拷问室当班的人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我立刻松了一口气。虽然加入港黑只有一年的时间，但身为干部直属，我的级别还是很高的，普通的事务不需要我去过问。只有出现拷问组的小组成员处理不了的情况时，他们才会来找我求援。

这意味着我能暂时从文书的海洋中逃走了。

虽然心情上扬，但我没有立刻从座位上蹦起来跟对方边走边说，而是学着红叶姐教导的那样，用沉稳的神情应对下属的求援，尽力展现出可靠的一面：“出什么事了？”

值班人员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视死如归的庄重表情小声而快速地说：“是太宰大人请您下去看看。”

我：……

突然就不是很想走了呢jpg

从级别上来说，太宰是干部，与红叶姐同级，有权命令我。我是必须下去看看的。

整个港黑我最怕的人就是森首领，而太宰治在某些时候给我的感觉和森首领异常相似，都是森冷而深不见底的，像是蕴含着无尽冷酷与恶意的深渊。倒不是说太宰对我释放过恶意，他对我的态度与森首领出奇地一致，都是笑眯眯地表现出和善的一面，再在一些细微的地方对我进行刺探。

有两个聪明人对我感兴趣，这感觉真是让人折寿。他们还不如正大光明地直接问我，作为一条很有自知之明的咸鱼，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惜聪明人都想得太多，他们至今还是时不时试探一下，我也只好假装不知道进行配合。

我也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头疼地说：“走吧。”

一路无话。但在进入地下拷问室前，值班人员看看我，最终还是小声提示道：“太宰大人喊您下来和芥川大人有关。”

这下我是真的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