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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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来了。

这里是曾经我们一家三口居住的房子。我和老师在深山中居住的老宅属于外祖家,因为出行不便,每年只有定期的维护和修检。虽然同样是和式的宅邸,但十二岁之前,我原本是住在小镇里的。

我母亲的名字是放生葵,是放生家中的独女,父亲的本名则是江原秋人。据母亲说,在婚前,父亲曾是在金融界相当有名的人物,每日过手的交易与金钱不计其数。父亲在对母亲一见钟情之后,一方面是为了满足外祖的要求,一方面是想要从金融界抽身离开,他选择了改姓入赘放生家。

我是在父母的期待中出生的,那曾经是一段非常幸福的日子。庭廊上挂着我和母亲手制的晴天娃娃,父亲在庭院里和花匠一起种下紫阳花,一日三餐都欢笑着共同进食,就这样一起生活着。

沉眠之家几乎完美地再现了过去的宅邸。我倒退一步,踢到了一只色彩艳丽的手鞠。它从桌脚下咕噜噜地滚了出来,一直滚到了门口。然后,一双小小的手从门后抱起了那只手鞠,哒哒地跑远了。

我冲出房门,追了上去。昔日的景象与翻涌着上浮的记忆相互交织印照,一瞬间竟恍惚到不知今夕何夕。

唯有雪絮仍在昏暗的天空下飘落着,沉默而冰凉地覆盖了一切。

我沿着回廊奔跑,审视着那些纸拉门。这是充满了回忆与思念的地方,每走过一扇门,我都能看见一分过去的残影在思念中被赋予色彩。那个穿着金鱼浴衣的小小身影轻快地奔跑着,闪身进了一间纸拉门的房间。

我拉开门,是家里会客用的茶室。

茶室里也落了薄薄一层灰,两只坐垫摆在一起。与其他房间不同,这里是摆满了的。矮几上,柜子上,乃至于地面上,都放着青铜底座的油灯,它们清一色蒙着青色的布罩,这样点燃灯芯后就会映出青色的火光来。

我不必数也知道,茶室内的灯,一共是九十九盏。

那时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了,但很长一段时间里,茶室整夜整夜都亮着灯火,青色的火光晃动着落在门窗上。父亲是禁止我过去的。之后,茶室内的火光一日日暗了下去,直到有一天,父亲牵着我的手坐在了茶室的垫子上。

“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镇定。两盏灯里,你只能吹熄一盏灯。”

父亲以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叮嘱了我。在我点头应允后,他对着那盏青色的油灯,用清晰而缓慢的语调说了一个志怪故事。

父亲与我之间有着强烈的联系。我感受到了父亲在述说那个故事时的感情,闷闷的,微微发凉的,像是一步一步走入没有出口也没有光亮的地下河道中,即将要被淹没那样悲伤。

但是,他仍然坚定地说了下去。

故事并不太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父亲说完之后,那两盏油灯里的灯芯还是一样的洁白松软,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被烧焦、碳化。在父亲的示意下,我靠近了其中一盏油灯,轻轻吹熄了它。

那一晚,我召唤出了来自地狱门前的妖怪。

——

沉眠之家会将不同人的梦联系起来。但不论是在怎样的梦里,只要向前走,都会走到以败落的久世神宫为主体的沉眠之家中去。

走廊和房间一如既往的昏暗,散发着木头朽坏的气味,像是在嗓子里堵了一团棉花那样令人难受。

记忆恢复一部分后,我眼前的世界像是摘掉了一层毛玻璃那样,更多的细节和真相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地面上泼洒着鲜血,墙壁上浮现出人形的黑影,一只苍白的手无力伸出来,挂在土墙破洞的边缘。久世神宫中的牺牲者们至今仍在他们埋骨的地方哭泣,惶惶然地躲避早已发生的惨案。

沉眠之家虽然占地面积极大,但刨除有恶灵徘徊的地方和被昔日巫女们封印的通道后,剩下相对安全的地方并不多。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我再一次撞上了纪德。

这一次相遇是纪德比较惨。他正在被怨灵追杀。

被灵伤害并不会造成伤口,而是会脱力、流冷汗,眼前发黑,直到虚弱至心脏骤停扑倒在地——人就死了。

纪德看起来很接近这个状态了,他跑得跌跌撞撞,时不时还要扶一下墙或者地面,喘气时声音大得不正常。必须要承认,我是想跑路溜走的。只是让一个人在我面前去死而已,冷血是黑手党的基本功。

和母亲的期待不一样,我并没有成为一个好人。

至于父亲,我可以想象他靠在躺椅上,翡翠一样的双眼懒洋洋地阖起来,很随意地摆手:“过得好就可以,做坏事不要被你妈发现就行……唉,你身上也流着葵的血,做不了什么坏事嘛。”

……是啦,和曾经在金融界被畏惧地称呼为“吞吐资金的恶鬼”,从股市到期货市场都席卷过海量资金、堪称天灾的男人比起来,大概要做到港黑干部的级别才会让他眉头动一动吧。

在我的教育路途上,老爹绝对是个不良示范。

我无声地笑了起来,向着纪德的方向举起了摄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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