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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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奥娜将父亲的骨灰与母亲的放在一起,埋在了湖边小屋的后面——一棵巨大的红橡树下,她拿起刻刀在地面的大理石板上写上:

赫尔曼·杰斯特罗(1732-2004)与黛西·沃克(1965-2001)

爱与永恒,自由之魂

她的父亲——赫尔曼·杰斯特罗在这个萧瑟的冬末选择了离开,带着对妻子的无限爱意和对死亡的无所畏惧,这是他们相见的日子、也是菲欧娜出生、母亲死亡的日子。

菲奥娜走进小屋,这里是父母相遇、相爱的地方,也是她获得新生并成长的地方,明天她将离开此处,前往另一个陌生的世界,在那里找寻父亲生活的痕迹,这种对新事物的好奇心和探索的热情让她挣脱了父母遗留在这所小屋里诱人而危险的爱意。

“当你有一天能够离开,就意味着你已经长大了。”父亲在赴死前将她拥入怀中,“不要留恋这里,我和你妈妈会永远在你身边,你的存在将我们的爱延续下去,你的每次思念,都是我们的呼唤。”

寒风穿过掉光了树叶的枝丫,风势未减,席卷着轻薄的雪花翻滚而来,很快,门前一块明显被火灼烧过的地面被落雪掩盖,菲奥娜能听见雪花窸窣落地,不远处结了薄冰的小河里冻僵的鱼儿偶尔摆动鱼尾,这些声音在她的耳中似乎都转化为了一声声低喃——来自那已前往不可知远方的人与吸血鬼,她在这些温柔的催促声中打开了母亲的日记。

1983年1月23日,小雪

今天爸爸又生病了,我要一个人去森林打猎,原本希望能遇到出来觅食的野兔,但实际上我遇到了一个比野兔诱人得多的男人。(这里的字迹明显潦草了许多,菲奥娜几乎能体会到母亲激动兴奋的心情,她迫不及待地要写下去。)

当时,我听到前面有动物活动的声音后就端着□□往前走,地上结着冰,但没有足够的雪让我根据足迹辨别是哪种动物——这让我如此庆幸,毕竟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前面有个大型动物,我绝对会原路返回。

上帝啊,我看到了什么,一个男人被一头熊按着,那头该死的、愚蠢的熊就那么嗅着他,我一下子被赫尔曼的身姿吸引到了,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开枪——他是那么的英俊,他铂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身上穿着黑色的长袍,像是从古典画中走下来的贵族。好在我很快反应过来了,我怎么能准许一个粗鲁的野兽玷污我的王子呢?这着实是一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我开枪后的刹那间,捕捉到他的眼睛睁开了,就像是天使张开了翅膀。下一秒,他就掀翻了被我一枪毙命的黑熊,哦,我的枪法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但当时我已经没有精力想这个了。我满眼都是他,他灰色的眼睛、披散开来的头发、飞舞的长袍、以及他转过身来对我绽开的一个微笑。(这里的字潦草地几乎难以辨别)

赫尔曼说他是一个迷路的旅人,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邀请他借住在我们家——我当时一定是昏了头了,让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进门,如果他有歹念,我和体弱的爸爸毫无还手之力。但我现在毫不后悔,他的眼睛告诉我他是无害的,至少他不会伤害我,我的直觉向来准确。

哦,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赫尔曼,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吗?那种只在小说和电影里出现的桥段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了吗?我由衷地希望我的脸真的像玛姬她们说的那么好看,至少这样可以让他多看我一点,毕竟我除了这个以外一无所有。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如此轻松地掀起一头熊的?即使是镇上力气最大的迈克也做不到,也许我应该问问他,但不是现在,他现在可能已经睡着了。而且我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想这些事了,希望今天晚上他能出现在我的梦里。

(天哪,难以想象当初的我是这么幼稚,哦,如果我将来的女儿能够看到这篇日记,请记住:时刻保持警惕,不要让陌生男人随便进门,以及,不要对好看的男人掉以轻心,1993年6月黛西留)

(我的黛西,你明明很庆幸当初放我进来,正如你的直觉所说的,我是无害的。不过,我未来的女儿,记着你妈妈的话,保持警惕,小心好看的男人,我的直觉(即使比不上你母亲)告诉我你会栽在漂亮男人的手里,1995年7月赫尔曼留)

这篇日记占了日记本的一页半,而剩下的半页是另一种笔迹,菲奥娜发现那是她父亲写上去的,与母亲朴素、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书写不同,父亲用了漂亮的花体字,显得华丽而优雅。从他们的字迹就可以看出两人完全不同的生活经历,黛西是猎户的女儿,她漂亮且热爱自由,却只能与久病的父亲为伴,只在小镇上读了高中,再难以受到更高的教育,而赫尔曼出生在十八世纪的英国,成长于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的变革时代,并且经历了上百年的积淀。他们需要跨越的不仅是狩猎者与猎物之间的种族差异,还有阶级、眼界、巨大的年龄差贝拉与爱德华的相爱并非难以理解,至少爱德华的年龄永久地停留在了十七岁,他们之间有不少的共同语言,而赫尔曼被转化前是三十四岁,比爱德华的时代早了进二百年,他学识渊博、强大且富有魅力,黛西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青春期的小妹妹。一直以来,菲奥娜都很难想象她的父母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但显然,这些诉诸于纸上、穿透笔墨传达出来的情感给了她答案。

亲爱的黛西,

很遗憾我们以往那么多的交流中你从未给我说过这个,希望我现在写给你还来得及。

我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深陷爱河,我的歌者,你如此美丽,就像是将堕落的我从地狱接引到天堂的贝阿特丽采,补全了我缺失的灵魂。但亲爱的黛西,歌者从不是爱的源头,对我来说,你血液的味道丝毫比不上你那纯洁的心灵。你无需妄自菲薄,我们初见的那片森林里,再轻柔的风、矫健的鹿、清澈的溪水,都不及你的万分之一。我一眼望去,皆是你勇敢纯洁的心,向往自由的灵魂和坚定的性格,甫一触及,它们就令我深深地陷落了,你是我的救赎,是我晦暗生命中的唯一亮色。一直以来,我都为自己的卑劣自行惭秽,你是我难以企及的阿芙洛狄忒,可我如此向往光明,甚至不惜将你拖入黑暗的深渊。我日夜向上帝祈祷,不让污秽近你分毫,然而他又如何听到放逐之地信徒的微弱呼唤?黛西,你终究离开了我,这死亡的种子早在我们初见时就已埋下,而我竟毫不后悔,这让我感到羞愧,是的,如果我有一丁点儿廉耻之心,就不应当让你爱上我,你值得更好的未来,你应当有一个善良正直的丈夫,有一个或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你能看着他们长大,最后头发花白,与他倦坐在炉边,追梦当年的眼神。但我毫不后悔,黛西,死亡不能将我们分开,我们的爱将在死神的暗影中走向永恒。

黛西,我爱你,我无数次回忆起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在烛火中摇曳,在清溪里漂游,在我的眼里沉睡,当我发现自己爱上你的时候,我已无法自拔。

黛西,我即将赴约,向你倾诉我的满腔爱意,若我能够得到宽恕,你我将融为一体,再不分开。

我爱你黛西我爱你黛西我爱你黛西黛西黛西

好像词句已无法承载这过重的情感,它们从父亲的笔尖喷洒而出,落在纸上,化为了那一个个脆弱又如斯坚硬的词——daisy。菲奥娜继续翻着母亲的日记,她几乎每天都会写日记,有时候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间隔几天就有家庭支出的记录,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她与父亲的日常,每每写到父亲,她的笔迹都会变得更加潦草,像是无法按捺内心的激动,而“herman”这个词总是十分规整,像是从印刷好的报纸上摘下来似的。越往后,母亲的字就越是接近父亲的字,她似乎曾一笔一划地模仿过他的笔迹,在最后几篇里,他们的字迹已经几乎看不出来差别了,但菲奥娜敏锐地发现,母亲所写的字母b总是比父亲的多一个小圈,这似乎是她刻意的狡黠,一点点可爱的小调皮。

2001年1月19日

亲爱的菲欧娜,

我即将临盆,也许我无法看见你的容颜,我深爱的女儿。可我愿将所有的祝福与力量都加诸你的身上。菲奥娜,我愿你智慧、勇敢、坚定,我愿你秉持一颗良善的心灵,我愿你终将找到永生的伴侣,或选择在短暂的生命中绽放最绚烂的焰火,我愿你有足够的力量抗拒内心的黑暗力量、接受自我。菲奥娜,书斋与原野,都是我曾经梦想的自由之地,而你将带着我的愿想前行。

生存与毁灭,向来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但我从未犹豫过。对我来说,若生命达到永恒,则万物皆失去了光泽,人生的意义也将消弭。温热的心跳、血肉之躯的脆弱、因人类能力局限而模糊的世界、衰老的容颜这都是我所珍视的,我难以想象有一天会失去它们,到那一天,我是否还是我呢?

菲奥娜,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死亡,我从不畏惧于此,也绝不后悔我的选择,而你的出生,则是我一生中做过最正确的决定。纵使我无法陪你长大,但我相信你的父亲能够赋予你高尚的品德,我的祝福将会是你一往无前的盾牌。

爱情,或许不是最重要的,但它是世界上最坚固的矛与盾,女巫是克制吸血鬼的利器,但爱让我们结合。我在得知赫尔曼的身份后,才从家里沉积已久的藏书中知道自己的女巫血脉,而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动用自己的能力,将是在你出生的时候。女巫的祝福与吸血鬼的血液会赋予你无坚不摧的躯体与坚强的意志,但它们会崩塌于你接受死亡的那一刻。我们给予你足够的选择,尽我们之所能给你最大的自由。

菲奥娜,爱造就了你的盔甲,但爱也是打开它的利器。爱是平等、互相尊重、相互包容,真正的爱只会让你更加强大。当爱情来临的时候,不要畏惧,不要退缩,接受它、感受它。爱有很多种,亲人的爱、朋友的爱、情人的爱,你值得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我亲爱的菲奥娜,你一定要记住,妈妈永远爱你。

这是黛西的最后一篇日记,那时,婴儿菲奥娜正无所觉地源源不断吸收着母亲的生命,此后的几天,她已经无力拿笔了,她饱受折磨,却毫无怨言。赫尔曼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让她躺在他的怀里,不断地亲吻、抚慰着黛西。在黛西死后,赫尔曼仿佛丢掉了半条命,除了陪菲奥娜的时间外,赫尔曼就一直伫立在小屋墙上挂的黛西的画像前面——那是赫尔曼为黛西画的,是十八岁的黛西,他们初见时她的样子。

菲奥娜继续看下去,看到了她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封信,时间正是今天。

2001年1月19日

亲爱的菲欧娜,

选择永生是一种勇气,坦然面对死亡更值得敬佩,我生活了两个世纪,在世界各地留下脚印,但从未见过几个人有你母亲那样的勇气。她如此宽容,能够接受我们这样没有灵魂的怪物,并付出她永生的爱;她如此坚定,永不后退、永不妥协,总是能准确地选择一条最适合她的道路;她如此善良,让一个吃人的怪物戒掉他的血瘾,再次体会到人类的温暖。因此,我尊重你母亲的选择,这让我的死亡亦充满了意义。

菲奥娜,我相信不会因此对我们产生怨怼,也切勿愧疚。我们如此爱你,以至于不想让你受到丝毫的伤害,但是,成长必然经历伤痛,这是你必须独自面对的。我很愧疚,在黛西死后,没能给你足够的爱,失去爱人的吸血鬼每日都活在岩浆的灼烧当中,我是幸运的,能自己选择追随黛西的脚步,而非像马库斯一样整日如石窟般沉寂,独自在漫长岁月中舔舐永不愈合的伤口。黛西(这里划掉了),菲奥娜,我无法自已,黛西死去的每一刻,我都承受着毁灭般的痛楚,甚至是对你的爱,都要被这种痛楚所吞噬。

菲奥娜,你即将奔赴的世界并不比这里安全,若你成功抵达,记住不要招惹沃尔图里,去美国寻找卡伦家族,卡莱尔·卡伦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他会给你提供帮助,他们的家庭关系非常和睦,我相信你会喜欢的。若你不幸在普奥利宫殿(沃尔图里的大本营,我从这里离开)落脚——实际上我认为这极有可能,切勿激怒凯厄斯,可以对阿罗适当展现自己的能力,他总是能向有能力的吸血鬼展露善意。但是要找机会离开,你不会喜欢沃尔图里的行事风格,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找到你的踪迹,包括德米特里。你的速度足够快,也足够敏捷,但力量无法与吸血鬼相比,如果发生争斗,不要正面迎敌,走为上计,大多数情况下那个来自沃尔图里的项链可以让吸血鬼感到畏惧,但要小心,他们在长达千年的专权统治中制造了不少仇敌。

我们死后,此地已无需留恋,火焰会带走一切,塞尔瓦托兄弟将替你探望我们的亡地。

菲奥娜合上日记本,小心地把它放进身上的斜挎包里。直到今天早上,她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她与父亲度过了与世隔绝的四年,她本来以为这是暮光之城的世界——人与吸血鬼的混血儿只在那里出现过,但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谁能想到呢?暮光之城里的吸血鬼跑到吸血鬼日记里和一个有着女巫血统的人类女孩结婚生了个混血儿,而这个混血儿即将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你属于那里,你应当回去”,菲奥娜还记得不久前父亲说的话,母亲怀孕期间,父亲在女巫邦妮的帮助下将自己的能力储存在一个小小的挂坠盒里,它可以带着菲奥娜来一次时空旅行。

菲奥娜拎着她的行李——一个小小的皮箱,走出了屋子,里面只有两件换洗衣服,一个有些褪色的蓝色的小上衣(它上半部分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下半部分好的多,黛西带着对孩子的无限期望织了一半,她一向不擅长这方面,还未织完就已经没力气了,赫尔曼则替她织完了下半部分,实际上,这件上衣菲奥娜只穿了一天就穿不上了),一些零散的小东西,一张父亲的银行卡,还有一张母亲孕期父亲画出来的全家福(他们一定在设想菲奥娜的长相上花了不少功夫,上面的小菲奥娜有着铂金色的长卷发和母亲蔚蓝的眼睛,和真实的她一般无二)。

“嗨,菲奥娜,你还好吗?”斯特凡走过来担忧地问,达蒙搭着他兄弟的肩膀,嘴唇习惯性地微斜,像是玩世不恭的笑,但菲奥娜能看出来他眼里的凝重,邦妮手里抱着一束鲜花,他们都换上了黑色的正装。

“我没事,只是觉得,他们终于在一起了,”菲奥娜笑了笑,“比起我,也许你们更难受。”

“亲手杀死自己朋友这种事,我又不是没做过。”达蒙耸了耸肩,斯特凡把他的胳膊拍了下去,菲奥娜想起了那个她早已忘记名字的女吸血鬼,但她知道有一点不一样,比起用木头插心脏,把好友撕成一片片扔进火里,显然就像钝刀子割肉。

“何况他会感谢我们的,鬼知道这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达蒙继续道。

邦妮把花束放在了红橡树下,她走过来递给菲奥娜一枚戒指:“它可以遮盖你的皮肤,而且我在上面施了咒语,除了你没人能把它拿下来。”

“你真好,邦妮,谢谢你,”菲奥娜高兴地说,她撒娇地抱了抱邦妮。邦妮是她四年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唯一一个女性,几乎填补了母亲的角色。

“不用谢,亲爱的,我可是你的教母。”邦妮亲了亲菲奥娜的额头,“去吧,不要担心,我们在这里看着你离开。”

菲奥娜走到红橡木旁边,朝他们挥了挥手,启动了挂坠盒,她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都向后拉去。她最后看了一眼红橡树,它与四年前相比几乎毫无变化,树干上还留着当时量菲奥娜身高的印记,它就像是一个沉默的、一直陪伴着她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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