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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朔正毕恭毕敬领命,听宁湖衣说着说着又绕回自己身上,不妨一愣。

说来这事已搁在他心中盘算了不少时日,每每欲提,都觉不妥。今日请宁湖衣过来亦是心血来潮,且一来就被他岔了开去,这会儿要不是被他点醒,险些连他自己都给忘了。

寒朔一脸艰涩,抬头瞥宁湖衣一眼,退意又生。

他支吾着,始终说不出半句话来,惹宁湖衣不耐,张口就要责问。

寒朔一凛,当即下了决心,言辞恳切道:“恕弟子僭越,法器生灵不易,从前您用寿元催灵便罢了,如今既已结灵,也可放下心来。您万不该这么糊涂,事到如今,还放任器灵肆意吸食您的灵力。十年了,您修为不进反退,长此以往,别说结丹,就是筑基境界也要溃散了!您这是何苦!”

宁湖衣薄怒,“放肆!”

既已起了头,寒朔也不怕了,管不得宁湖衣如何恼怒,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自顾自沉声道:“老祖!修为没了还能再炼,境界崩了,可是要兵解啊!那东西左右不过一个玩物,就是失了这个,世间还有千千万万,哪就寻不到比这个好的?再者,您吐哺灵力无可厚非,又怎能以精血哺之!灵力,精血,寿元,您还要付出多少?!依寒朔之见,这根本不是器灵,是邪灵!”

堂内一时鸦雀无声,除了寒朔一番苦劝的回音,几是落针可闻。

宁湖衣未发一言,连先前的怒气也渐渐平息。

他双目空翻,面无表情地立着,似已窥破世间万千悲喜无常,视周遭一切如死物,与他年轻的相貌格格不入,让人没来由地心生惧怕。

寒朔屏息,心道若能以一死换那邪灵覆灭,也算值当了,无奈深知老祖秉性,行事作为何时轮得到他人质疑?

今日怕是要交代于此了。寒朔这么想着,两眼一闭,直挺挺地跪着等死。

不知过去多久,宁湖衣终于有了动作。

他垂眸看着寒朔,忽而牵唇一笑,如春风拂面,遗憾寒朔垂首敛颌无缘得见,亦不曾见那唇角越笑越深,妖化般拉至耳根,七窍之中黑气丛生,面上一同生出片片青斑,竟隐隐现出尸鬼

之相!

衣袂无风自动,响若裂帛。

锁魂笼直飞而出,以宁湖衣为中心,肆意绕旋。

九千颅骨相碰,发出可怖的咔咔声。

竹支的墙体在晦气的冲撞下渐渐剥落,凭空而来的阴风似要把草庐连根拔起。

“吾隐忍千年,岂容尔竖子置喙!”

宁湖衣抬手,直指寒朔。

嗓音失了温润,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仿佛根本不是属于人世间的言语。

污浊邪气汇于周身,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向寒朔袭去,冲得他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老祖息怒……”寒朔以手抚膺,艰难开口。

忽而庐外水声哗然,猛然袭进的腥冷湿气似要把草庐掀翻。

寒朔惊慌之中定睛一扫,见本是平静的夕照潭面猝然现出一个半丈来宽的可怕血洞,暗道不好,平日需他半日做法才能打开的禁地入口竟被宁湖衣这一怒给轻易破了开来!

血洞深邃,直通潭底。

洞中小鬼看结界无端破了个窟窿,纷纷冒头,争相窜逃,惊动了地底的一株巨物。

那巨物通体血红,形如心脏,搏动着伸出数根血藤,将小鬼们牢牢缠住。

血藤本专心绞缠小鬼,猛地闻到外界气息,藤身一抖,唰唰从潭中飞出,撞开草庐,直往里面来,没多一会儿,已将整间屋子爬满。

藤蔓顶端绽出妖花,肆无忌惮地喷洒着晦气,将草庐染得污浊不堪。

寒朔被浓郁的晦气迫得冷汗之下,却顾不得其他,啐出口中余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挡在宁湖衣面前,口中急急哀求:“老祖……老祖不可!您魂体受不住的,不能……不能再……快停下!”

因着幼时一些遭遇,宁湖衣生来体带晦气,花去半旬工夫,好不容易才拔除一半。此刻见晦气重新聚拢至宁湖衣体内,寒朔心急如焚。可宁湖衣已然失了心智,见寒朔胆敢阻拦,怒焰愈发嚣张。盘踞周围的血藤受他怒气影响,妖光暴起,连分神期的修士都不放在眼里了,伸缩着缠上寒朔干枯的身躯。

“老……老祖……”寒朔面上现出死相,又吐出一口血来。

几滴血珠溅到宁湖衣脸上。

宁湖衣悚然一惊,褪去鬼相,霎时清醒,愣愣地望着面前一地狼藉。

锁魂笼节节

坠地,如斗猎落败的毒蛇,匆匆缩回袖中。同时缩回的还有堪堪扼住寒朔咽喉的血藤,似乎极其不满,奈何随着宁湖衣的清醒,潭水渐渐聚拢,也只得悲鸣着退回禁地。

血洞闭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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