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疾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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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芳菲尽,皇家宫禁里却从来不缺重金伺弄的琪花瑶草。

少帝穿戴好了上玄下朱的沉重冕服,被八个肃容敛声的内宦小心搀扶出来,一路行过各色的花草,缓缓走上御座。

帝冠上前后各十二串玉旒珠,正随着他的走动玎玲作响:“盛卿。”

盛膺站在阶下,面容恭谨:“参见陛下。”

少帝乖乖在龙椅上落座,先请安国公起身,才眨着懵懂好奇的眼睛往阶下扫去。

“怎不见皇姐?盛卿,皇姐去了何处?”

盛膺垂首:“昭阳长公主此刻正与拙荆陪伴诸位命妇。”

他半点不问少帝呼唤高纯熙做什么。

桓帝去得突然,又恰是战乱之际,朝里本就乱糟糟一片。少帝幼年登基,对朝政一窍不通,仓皇从长安逃奔至建康,依赖皇姐并不稀奇。

只是他已快要满十岁,却还是这般孩童心性……

望之不似人君。

少帝果然将嘴抿了起来,看一眼身侧的宦官,到底咽下了请公主前来的吩咐。

“盛卿,开始吧。”

盛膺颔首领下旨意,从袖内抽出奏章,双手呈给阶前的宦官。

那里头记载的人名,都是今日够格御前听封的将领。

盛膺拢着袖子,做出恭敬聆听的姿态,听着内宦唤名、武将谢恩的杂声,将目光轻轻落在秦修远身上。

秦修远身形高壮、器宇轩昂,站在人群里,便犹如鹤立鸡群。

此番平乱,除却战死疆场的西北将军与自己,功劳最大的便是他了。

他这样的年纪、军阶,便能使西北十数万守军甘心听从调遣,从战死主帅手里平稳接过军权,便知有些不凡的手段。偏偏他也甚有谋略,竟以极小的代价狙杀匈奴援军,使魏军得以喘息。

若不是秦修远,长安不会这样轻易夺回。

这属实是个让人惊艳的将才。

盛膺领兵多年,内心已有些倦怠。要不是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战祸,他倒更情愿卸下重任,窝在建康好好陪伴家人。

秦修远横空出世之时,他曾动过念头,培养此人接替自己。

可惜……

想到昨夜家宴之后,爱子与自己的恳谈,盛膺叹口气,

将袖子拢得更紧一些。

那就再撑些年月吧,总归还不老。

内宦尖声叫遍了半数人名,少帝照着礼部拟好的单子念出赏赐,望着一波又一波谢恩的男女,渐渐失了耐性。

“盛卿,”少帝倾身询问:“那个叫秦修远的将军怎还未叫到?”

“陛下,归绥将军秦修远功劳甚大,依俗留在最末。”盛膺瞥一眼左右的内宦,思量起是谁特意提起了他。

小皇帝的心思不在朝堂之上,一心只惦记着与宫人们玩耍作乐,在长安还是在建康,于他并无分别。

他可不管什么功不功臣。

盛膺听着少帝小声的嘀咕,低头凝视脚下光滑的汉白玉地面。

吏部给秦修远定的封赏,是正四品抚国将军。

武官官衔不同文官,每一阶都是实打实的军权,他从从六品跃升正四品,已足够嘉赏这一番辛劳。

盛膺爱惜人才,提议再商榷一番,便一直拖到了凯旋之后。

昨日抵达建康,他知晓秦修远竟做了琼娘的夫婿,琼娘又对外孙有救命之恩,便预备将自己的功劳匀出一些,好给琼娘一个一品的诰命。

那孩子毕竟是好友的独女。

反正他如今已是加无可加、赏无可赏。谁知道女儿却告诉他,琼娘那孩子竟想着和离。

那就不能便宜外人了。

方才进殿之前,女儿命仆从递来话,说是那孩子拿定了主意,不肯再与秦修远做夫妻。他便预备不再向少帝提议,由着秦修远做个四品将军。

如今看来,这秦修远竟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便是安国公府不开口,也有的是人捧着他。

难怪庭槐这般防备于他。

如今这些年轻一辈,到底是与他们当年气象不同了。

盛膺心中感慨,耳边却听内宦沙哑喊道:“从八品辕门校尉陈安年,上前听封!”

殿下鸦雀无声,没有人出列朝见。

那内宦环顾一圈,又喊了一遍:“从八品辕门校尉陈安年,上前听封!”

盛膺匆匆扫过还站立等封赏的诸人,没有看见陈安年的身影,忙向座下的盛维桢投去眼神询问。

这是他新收的家将,做事很是稳妥,不该这节骨眼上缺席。

盛维桢站起身,肩背还有些单薄,一身风采却眩人眼目。

超尘绝俗,从容雍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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